第2章我不甘心

「趙葉，咱們該怎麼辦啊？」

饒是阿城的反應慢了一點，此時也終於明白過來前方已是無路可逃，他獃獃地看著趙葉，眼中滿是絕望。

趙葉回頭看了一眼那兩名已經逼至身後的持刀壯漢，想起爺爺臨終前的交待，咬了咬牙，同樣絕望地說道：「繼續走吧！」

山路再長，卻總有盡頭。

當前方只余雲霧渺渺，再也無路可走時，趙葉和阿城終於停下了逃亡的腳步，他們轉身看著那兩名緊隨而來的猙獰壯漢，臉上再無半分血色。

「嘿嘿！怎麼不逃了？小兔崽子倒是挺能跑啊！我看你們這回往哪跑！」

那名個頭稍矮一些的壯漢口中獰笑一聲，他舉起手中長刀朝著趙葉和阿城猛地劈下，當刀勢走到一半時卻又突地一停收了回去。但饒是如此，那撲面而來的凌厲刀風還是將兩名少年駭地齊齊後退一步，險些便摔入身後的山谷之中。

「哈哈哈哈！」

矮個壯漢將手中長刀扛在肩上，伸手指著在懸崖邊面無人色、渾身顫慄的趙葉和阿城，張狂地大笑起來。

「好了好了，別鬧了，咱們趕緊把這兩個小崽子抓回去。這村子雖說不大，可那幾個姑娘倒真是水靈，咱們要是回去晚了可就吃不到頭餐了！」

高個壯漢伸出舌頭舔了舔薄如刀鋒般的嘴唇，一雙三角眼微微眯起，從中透出的邪光竟是比方才那片刀風還要冷上幾分。

「說的也是，要是讓那幾個傢伙搶了先，咱們可就連湯都喝不上了。」矮個壯漢點點頭，反手將肩上的長刀插回腰側的刀鞘之中，大步朝著趙葉和阿城走去，而在他的身邊，高個壯漢亦是滿臉興奮之色地未曾落後分毫。

趙葉看了看身邊體如篩糠的阿城，又扭頭望了一眼身後的雲霧山谷，咬了咬牙，眼中閃過一絲狠色。

「給我過來吧！」

走到他們面前的那兩名壯漢滿是不屑地冷哼一聲，大大咧咧地伸手向著趙葉和阿城抓了過來。

「爬下！」

眼看著那兩隻粘滿鮮血的大手伸到了自己面前，趙葉口中大喝一聲，抬腳朝著身邊的阿城猛地踹了過去。在阿城朝著旁邊撲倒的同時，他迅如閃電般地探出雙手抓住了那兩名壯漢的手腕，緊接著他向後一仰，他的雙腿用盡全身力氣在地面上使勁一蹬，整個人像是一頭兇猛決絕的雛鷹般拖著兩名壯漢從懸崖邊一躍而起，沒入了不知深有幾許的山谷之中。

「你他嗎~」

一句帶著顫音的罵聲從雲霧中傳入倒在懸崖邊的阿城耳中，但旋即便變得微不可聞，阿城爬在懸崖邊望著身下的無邊雲霧目眥欲裂，卻哪裡還能看到趙葉的一絲蹤影。

「趙葉！！！」

阿城絕望地嘶吼著，淚水順著他的面頰滑落，晶瑩的淚珠墜入他身下那片翻騰不息的雲海之中，仿若一顆顆傷心欲絕的星辰。

呼~

清冷的山風吹在阿城的臉上身上，將他的衣衫吹的獵獵作響，他從地上爬起來倚著一旁的峭壁獃獃坐著，像是一隻離群的羔羊般孤獨而又悲傷。而在他的身旁，一朵從峭壁縫隙中探出的白色小花正隨著微風輕輕地搖曳著，像是在無聲地訴說著什麼。

嘩啦啦~

趙葉在雲霧繚繞的山谷中直墜而下，凌冽的罡風在他的耳畔呼嘯不息，他不時地撞擊在從崖壁上伸出的枝丫上，撞得他頭破血流、遍體鱗傷，那兩名壯漢在之前的撞擊中早已與他分開，也不知他們此時身在何處。

趙葉不知道自己在這片雲霧中墜落了多久，只是他臉上的神情已從之前的狠厲和驚恐變為了淡然與麻木。他的身上滿是大大小小的傷口，他那身破舊的獸皮衣服已經被鮮血所浸透，那塊貼胸而放的黑色玉佩此時正浸泡在他的血液之中，一抹淡淡的紅光在玉佩表面緩緩亮起，然後越來越亮、越來越亮~

只是這一切趙葉全都無法察覺，失血過多的他不知何時已經失去了意識，他緊緊地閉著眼睛，臉色蒼白如紙，明亮的紅光將他籠罩在內，他像是一顆從天而降的隕石般呼嘯而下，直直地墜入了茫茫的雲海之中。

啪~

啪~

一粒粒冰涼的水花滴落在趙葉的額頭，打濕了他的臉龐，浸濕了他的頭髮。

「呃~」

趙葉口中發生一聲微弱至極的呻吟，他的睫毛微微地顫了顫，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目光所及之處，儘是一片濃綠如墨的枝丫，絲絲縷縷的霧氣擦著他的鼻尖緩緩飄過，讓趙葉覺得自己此時像是處身於一個朦朧縹緲的幻境般生出了一絲不真實的感覺。

他想要伸手揉揉自己的眼睛，但是甫一抬手便只覺一陣撕裂般地疼痛，他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只是片刻之後，他的臉上卻是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

活著，真好！

趙葉靜靜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冰涼的水花從他的唇邊滑過，他艱難地張嘴抿了一口，無比清涼的感覺順著他的喉嚨直入肺腑，讓他整個人都精神了幾分。正當他微微扭了扭脖子，試著從地上爬起時，腦海中卻忽然傳來了一個無比陌生的聲音。

「你最好不要亂動。」

「誰？誰在說話！」

趙葉險些被這個聲音嚇得魂不附體，他掙扎著想要爬起，但他甫一動身便聽得咔啦一聲，深入骨髓般的劇痛瞬間讓他冷汗直流。他喉頭一甜，一口滿是血沫的殷紅鮮血便噴了出來，整個人再次無力地倒了下去。

「唉，都告訴你不要亂動了。」

那個聲音再次在他的腦海中響起，言語間卻是帶了一絲笑意。

「你到底是誰？！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老子~老子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趙葉只當說話這人是那名矮個壯漢，他心中雖懼，嘴上卻是不肯有半分服軟。只是他言語雖狠，聲音卻軟綿綿的毫無氣勢，倒像是被逼至絕境的小狗露出自己的乳牙在色厲內茬的嗚咽一般。

那個聲音的主人顯然沒有想到趙葉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在微微一頓之後，才有些無奈的繼續說道：「嘿！你這娃娃怎麼動不動就要打打殺殺的？咱們坐下來好好聊聊不行嗎？」

「嗯？你真的不是壞人嗎？」

趙葉小心地問了一聲，他終於察覺到了一絲不對，他發現自己聽到的這個聲音中正渾厚且充滿磁性，與之前那兩名壯漢言語間透露出來的凶厲與狠辣完全不同，似乎說話那人對他真的並沒有什麼惡意。

「壞人？你是說左邊那兩個人嗎？」

趙葉聞言連忙扭頭朝著左邊看去，鑽心的疼痛讓他不由得又是一陣齜牙咧嘴，費了好大功夫才終於成功的把頭扭了過去。

只見在離他十幾米遠的地面上，正有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像是兩堆爛泥般攤在那裡，趙葉沉默地看著那邊的血腥畫面，心中卻沒有半分恐懼的感覺。良久之後，他嘆了口氣，把頭重新扭了回來，然後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睡會吧，明天你就能站起來了。」良久之後，那個聲音再次在趙葉的腦中響起。

「你是誰？」

「我是烈。」

「是你救了我嗎？」

「我們互相救了彼此。」

「為什麼這麼說？」

「我之前被封印在你那塊黑色玉佩中脫身不得，是你的血液破除了封印，讓我離開了那個必死的絕境。我用我最後一絲力量護住了你的心脈，所以你也沒死。」

「哦，原來是這樣~謝謝你。」

「也謝謝你。」

~

趙葉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他沉沉地睡了過去，那個自稱是烈的神秘存在也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漂浮著淡淡雲霧的谷底再次恢復了之前的幽深與寧靜，只有那間或滴落在趙葉額頭的水滴發出了輕微的滴答聲，像是在澆灌著一枚充滿了無窮生機的新生種子。

「呵~」

伴隨著了一個長長的哈欠聲，趙葉緩緩地睜開了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忘記了自己此時身在何處，他只記得自己做了一個極為可怕的噩夢。

他夢見自己置身於一個燃燒著熊熊火焰的空間之中，熾熱的火焰瘋狂地口口著他的全身，他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在那烈焰中化為了無數灰燼。

他夢見自己在烈焰中拚命地掙扎著、吶喊著，卻無濟於事。他夢見自己在烈焰中死去，卻又重新復生。

他聽到有一個女子在不停地呼喚著他的名字，她的聲音無比熟悉，卻又無比陌生。即便他此時已經醒來，那個女子的聲音卻似乎依舊迴響在他的耳畔，讓他在心生喜悅的同時，卻又多了一絲無可名狀的悲傷。

「唉~」

趙葉輕輕地嘆了口氣，他伸手抹了抹臉上的水，慢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噼里啪啦的脆響在趙葉身上的每一個關節處同時響了起來，他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一陣酸癢難耐，但是下一刻他便覺得無比舒暢，似乎自己不是剛從地上爬起，而是剛剛體驗完一場最舒適的溫泉沐浴一樣。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只見那些遍布他全身的大小傷口居然都已經開始了合攏，雖說尚未完全癒合，卻也生出了粉色的新肉，看樣子離徹底癒合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

呼~

趙葉正低頭看著，卻忽然有一陣微風吹來，一股刺鼻的腐臭味道鑽入他的鼻腔，讓他幾欲俯身嘔吐。

他皺著眉頭迎著風向看去，發現腐臭味道的源頭正是不遠處的那兩具屍體。興許是谷底的特殊氣候使然，那兩具屍體在短短的時間內竟是已經腐爛了大半，森森白骨從醬紫色的腐肉中探了出來，看起來委實有些可怖。

呸！

趙葉朝著那邊狠狠地吐了一口口水，然後轉身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茂密的叢林之中。

「唉！這裡也不行啊！」

趙葉站在一處空地上仰望著前方的那片峭壁，有些鬱悶的搖了搖頭。

這已經是他尋到的第十塊勉強能夠靠近的峭壁了，別的地方不是被縱橫交錯的荊棘灌木所阻擋，就是被某些凶獸毒物所佔據，根本不能近前。只是他此刻雖然站在了峭壁腳下，卻也只能望著那片生滿濕滑苔蘚的山岩黯然一嘆，有些蕭索的轉身離去。

「別著急，總會有辦法的。」烈的聲音在趙葉的腦海中響起，給了他一絲鼓勵與安慰。

「嗯。」趙葉點了點頭，輕輕地應了一聲。

「你著急也沒什麼用，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那麼你就應該面對現實。只是你想好沒有，上去了你又該怎麼做？」烈的聲音雖然平靜如水，卻是直指問題關鍵所在。

在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趙葉有些無奈的輕聲說道：「我不知道。」

「你現在即便是立刻就能爬上山頂，卻也不過是徒勞送死罷了。該發生的早已發生，你又何必再去做那無謂之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待你真正強大起來之後，那些兇徒還不是如刀下魚肉般任你宰割？把目光放遠一些，你日後的世界，絕不會只局限於這區區寸土之間。」

烈像是一位循循善誘的慈祥長者般教導著趙葉，聲音雖然不大，其話中所指卻是別有一番深意。

「可是，我實在是不甘心啊！」

那發生在千燈村的血腥畫面再一次浮現在趙葉的眼前，他似乎看到了阿城他娘臨死時的恐懼與絕望，看到了阿城他爹那無力的掙扎與憤怒，看到了爺爺那粘滿鮮血的雪白鬍須與緊緊撰著刀疤男子不肯鬆開半分的粗糙大手。

「我不甘心！」趙葉再一次咬牙切齒地說道，眼中浮現無盡的憤怒和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