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9章 南霧山裡
「離這裡有多遠?」她問。
「不遠。」布袍男子望著一個方向說。
「我真的走不了太遠的。」
也不需要你走太遠了,布袍男子心想著。抬腳走到江近月身前一步距離,復又停下叮囑她:「姑娘跟緊,這裡並不安全。」
「你怎知此地危險,常來嗎?」
不等布袍男子答話,她自嘲道:「瞧我笨的,若不是常來,怎會知曉前面有清泉。」
布袍男子聞言,神色複雜地看了江近月一眼,似有話想說。
他是發現了么?
江近月一路都裝做是個不諳世事的笨姑娘。便是此刻看出這人有話要說,也只能裝瘋賣傻,不敢露出一絲破綻,唯恐這人識破她的小心機。
不過她顯然想多了,布袍男子對這個江近月了解不深,自然識不破她的偽裝。
他會露出那種表情,完全是因為她方才那句傻裡傻氣的問答,莫名觸動了他的心。那一刻,他忽然在想,自己這般行徑是否就是人常言的情人眼裡出西施?
「你怎麼不走了?」
「你這麼著急走,就不怕嗎?」
「怕。可是怕有什麼用,你也不會因為我怕就放我走。」
「……」布袍男子看了江近月半天,「走吧。」
江近月跟在後頭,正惴惴不安,忽聽男子輕聲嘆道:「錯了。」
「什麼?」
「錯了。」
江近月心驚不已,什麼錯了?莫不是被他發現了?
「姑娘比我所知的要聰明。」
布袍男子步子沒停,一邊替她分開藤蔓,一邊為她解惑。
「姑娘腰間的玉鈴鐺是傳訊用的吧,一路上折騰也是為了給人留記號對么?」
「你……」
「不承認沒關係。」布袍男子語氣沒什麼起伏,「那我來告訴你,我發現了卻不揭穿你的原因。之所以說你錯了,是因為我與姑娘的做法相同。」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早就知曉姑娘打算到清泉那裡動手。我靈力低微,不可能不防備你。那柄利器其實也是假象。」
「假象?」江近月這時才反應過來,難怪路上他並不擔心自己逃跑,原來他早就……
「你做了什麼?」
「也沒做什麼,只是讓姑娘暫時使不出靈力而已。」
聞言,江近月倒吸一口涼氣,他什麼都不做就能壓制住一個人的靈力,可見其手段高明。若他不說,加之今近日她的靈力時有時無,她定然認為是自己的身體又出了問題。
不過她也沒有聽信男子是話貿然嘗試靈力,她擔心這是他的新計策。
「既然你都知道了,為何還要告訴我?等著看我笑話不好嗎?」
布袍男子聞言愣住了,見她這般鎮定,一句問話到嘴邊臨時改口:「姑娘真是膽色過人。」
「不敢當!話說到這份上了,不妨直言,帶來我這裡的目的是什麼?」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布袍男子倒也不瞞她,「今日會同姑娘講那些話,只因我曾受恩於一人。但一碼歸一碼,該說的都說了,就送姑娘到這裡了,請吧。」
話音未落,她便聽到潺潺流水聲響在耳畔。接著,那濃到化不開的白霧層層遞進式散開。
待濃霧散去,入眼是高崖之上懸清泉,濕冷的水霧隨風飄到江近月的臉上,帶來絲絲透膚涼意。
她抬手擋了那些水霧,回頭想問布袍男子,才發現身後空無一人。
人呢?
什麼時候不見的?
江近月原地轉了一圈,只見四野白茫茫,根本看不到布袍男子的人影。
「喂!你走了嗎?」
聲入林中,層層散開,忽聞迴音。
要命!
她最怕一個人待在這樣的地方了!
若說方才她還能強裝鎮定,完全是因為身邊還有一個人在,且那個人並不會真的傷她性命。
可現在要她一個人留在這個辨不清方向的山林中,光是想想就毛骨悚然。
「喂——你回來啊!」
「他不會回來了。」
「啊!是誰!」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江近月一跳,她條件反射地揮臂向聲音來處,卻見指尖青芒如流螢之光消散。
那應答之人也不知躲在何處,看到這一幕,噗嗤笑了一聲,問她:「你在玩戲法嗎?」
驚懼之下的江近月聽到伶伶笑語,原本緊繃地身體倏地鬆動,此景原本詭異,但她因這莫名耳熟的聲音而放鬆。
不過她也沒有因此想起來。
「想不起來了?」
也不知對方藏在哪裡,連江近月困惑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明明這裡的光線並不好。
已知自己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對方的眼睛,江近月便不做那無用功。她將越來越燙的聽雪握在掌心,問藏起來的人:「來者何人?」
「何須問,你只需用心便能知道。」
「用心?聽你的語氣,是曾與我相熟么?」
「何止。」
對方的語氣隨著她每多問一句而變化。卻又有種欲語還休不甘心就這麼告訴她答案的彆扭。
「既然與我相熟,為何還這麼問?」
對面靜了一靜:「我許久不曾出門,是真不知你的近況,你怎麼了?」
江近月凝神細嗅周圍的氣息,倒沒發現什麼異常的地方。
難不成是自己多心了?
正想著,清泉附近忽響起窸窣足音,她立即凝目細看,只見霧氣中走來一個身形高挑的男子。
男子身著魚鱗色修身衣袍,手持荷花,一頭墨色長發垂順。
視線隨即往上,當江近月看清他額角兩側的突起時,驚訝道:「你……」
男子見怪不怪,沖她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
江近月又「你」了一聲。
「嗯?有何不妥嗎?」
「有……」江近月明明感覺熟悉,可話到嘴邊,卻怎麼都想不起來自己要說什麼。
「有什麼?」男子不急不慢地走到她身邊,淺淡的眼將她來來回回打量了好幾遍,半晌悠然輕嘆感慨:「長大了啊。」
江近月原是不習慣與人靠的太近,可這男子此刻離她僅有一步之遙,她竟然沒有如以往一樣退避開。
真是太奇怪了!
這不像她。
心中警醒著自己要離遠一點,雙腳卻像生根一般半步都挪不動。
她兀自與自己做著鬥爭,面前的男子看后笑意越發深了。
他將手中荷花遞出,歪著頭說:「讓我猜猜,我的月兒是爬樹摔壞了腦袋,還是練法術練傻了,怎連我都不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