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六章 不悔

賬內的氣氛顯得嚴肅，好端端的祖孫問話變成了一種壓力。

老太太也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樣有些唬人，錢書宣其實也是好意，若她是真正的錢家老太太，合該滿足於孫子的關愛。

可她不是啊，她深切知道國師一行的厲害。

「你現在也是將軍了，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自己心裡思量。若是實在不懂，就問問白哥兒。」

老太太看著一身戎裝的錢書白與錢書宣，老懷欣慰，兩個孩子都有出息，尤其是錢書宣，以一己之力成為將軍，大大出乎老太太的預料。

明明他臉上還很稚嫩，卻要肩負起整個國家的重擔，老太太的心不免柔和了許多。

「一筆寫不出兩個錢字，錢家走到現在不易，你能當將軍，白哥兒能當侯爺都不容易。皇上對咱們好，咱們也該為他分憂才是。」

老太太面露慈愛，她真心為錢書白、錢書宣高興，也真心想要為趙伯琮分憂。

她這副身子是越來越不成了，將錢家托給趙伯琮，她沒什麼可不放心的。可趙伯琮的江山，她不放心。

她想在自己臨走之前，為趙伯琮分憂。

「奶，我知道。」錢書宣低下頭，有些不敢看老太太的眼睛。

他也想為皇上分憂，可他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無法分這憂。

可每當他覺得老太太的能耐只有這些時，老太太卻給他帶來莫大的驚喜。

錢書宣所說的那番話，的確有寬慰老太太的意思，但是顯然，老太太完全明了。

這讓他感到羞愧。

老太太倒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她重新又問了一遍：

「那你覺得，大宋真的能收復被金國佔領的土地嗎？」

既然錢書宣也在，老太太也想聽聽他的真實想法。

錢書宣猛地抬頭，對上老太太的眼睛，又忽然沉悶了下來。

「能……吧。」他的語氣也染上了許多的不確定。作為大宋子民，他當然希望這場仗大宋能夠贏，可作為將軍，作為在邊境待了多年的士兵，錢書宣又很明白兩國差距之大。

可他依舊無法不戰而降，哪怕是美好的希望，也讓他有一份期許。

老太太看懂了他的言不由衷，有了錢書白的話，岳老三和錢書宣的反應又這般明顯，她大概明白了這件事的成敗與否。

她的時間不多了，老太太越是撐著身子，越能感覺到那種生命流逝的痛苦。

必須快點解決這件事。

「白哥兒……」老太太剛一開口，錢書白立馬會意。

「奶，您想勸誡皇上議和嗎？」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錢書白完全看透了老太太的心思，也將皇上的心思掌握。

皇上並不想議和，但議和無疑對大宋而言更為適合。老太太不會無故問這些，看到她眼中的決斷，錢書白的心忽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觸。

枉他自認愛國，卻也沒有老太太這般坦誠。他明明知道宋國打不過金國，卻無法將這件事與皇上明說。還不如他家老太太，在權衡利弊之後，立刻有了決斷。

老太太並不奇怪錢書白居然能看透她的心思，作為書中當仁不讓的權臣，別看錢書白而今年歲還小，卻也有著敏銳的官途嗅覺。

既然他猜到了，老太太也沒想瞞他。

「確實有這個打算。」

她還有一份依仗，誰都沒有說過。若是此舉真能讓兩國議和，她願意這樣做。

錢書白聽聞沒有說什麼，倒是錢書宣想要說點什麼，忍了忍又沒有再說。

兩個孫子都懂事了，便是心中有疑問，也依舊遵從她的意願。

老太太窩心不已，看看錢書宣，再看看錢書白，只覺得怎樣也看不夠。

初來乍到時，她總覺得自己當不得母親，也當不得奶奶。明明她也沒有多大年紀，哪裡能有這般大的作為。

時過境遷，她慢慢地真把自己融入其中。如今再看她的兒子、孫子，老太太也多了份真心實意。

這是她錢家的子孫，是她老太太的孫子。

「白哥兒，不能走仕途一路，你後悔過嗎？」

老太太忽而想到書中的錢書白是一代權臣，是是在官場上所向披靡的錢大人。

可是現在，他永遠都當不成錢大人了。

他後悔過嗎？

「奶？」錢書白有片刻遲疑，像是沒明白老太太在說些什麼。

老太太不介意解釋更多：

「你明明有著大好的前程，為了公主，不得不放棄施展才華的空間，你，後悔嗎？」

現在的他雖為侯爺，畢竟占著駙馬的頭銜。空有爵位，並無實權，這樣的人生，是錢書白所期待的嗎？

老太太的眼中透著悲天憫人的色彩，錢書白看得一愣。但是很快，他笑著搖搖頭：

「奶，權利於我而言沒有那麼重要。如今，我有爵位，若是我想做什麼，反而更能聆聽聖意，這比走仕途一路更令我安心。」

權利於他沒有那麼重要？

這句話從錢書白口中說出，老太太只覺得是那麼不可思議。

書中的他為了權勢無所不用其極，現在他說什麼不重要？

真的……不重要？

老太太再度意識到，書中的劇情已經崩到沒邊了。是啊，就連男主和女主的感情都是假的，還有什麼事一成不變的？

大概是老太太眼中的驚訝太多明顯，錢書白竟有絲絲羞澀，他一低頭，把錢書宣也拉了過來。

「再說，還有宣哥兒呢。」

就算他走不了仕途一路，錢書宣卻可以走。

錢書白有微微窘迫，大概是他之前做的事讓人印象深刻，才導致了老太太這般吃驚。

那時候，他的確看重權勢，可是後來漸漸就變了。

是從什麼開始的？

大概是從老太太成為鄉君，錢家的日子越來越好開始。

回顧過去，錢書白都沒想到，原來早在那時候，他對權勢的渴望就沒那麼執著了。

錢書宣不明所以，但見錢書白這般看重他，也信誓旦旦表示：

「奶，我一定光宗耀祖，給您掙個誥命回來。」

錢書宣的擲地有聲驅散了老太太心中的迷茫。看著猶如親兄弟的哥兒倆，老太太終於釋懷。

「好，好，好。你們兄弟齊心，奶就放心了。」

走出營帳，錢書宣才恍然明白了點什麼，他湊近錢書白，低聲問：

「白哥兒，你說奶能勸得住皇上議和嗎？」

他雖是一介武夫，經常跟在錢書白身邊耳濡目染也明白點內情。他家老太太可是個能人，如今更連皇上的主意都打。錢書宣覺得還是得做兩手準備，萬一他家老太太把皇上給惹惱了，他得幫著解決危機才是。

錢書白頓了頓，看著錢書宣的臉色莫名，忽而道了聲：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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