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偷窺如果有罪

夜，深不見底。

迪奧看著手機屏幕上第七次顯示「遊戲失敗」時，隨著身體的一陣抽搐，只覺得索然無味。

如果不是某個假髮愛好者途中打進來幾通騷擾電話，再搶救一下，說不定能贏的。

迪奧關掉這款時下最流行的劇本殺客戶端，將手機丟在旁邊，目光獃滯地透過模糊的窗玻璃看向遠處的黑暗。直到眼前某盞白熾燈如約亮起，他的生物鐘才終於開始運轉，全身的血液也逐漸沸騰起來。

朦朧的燈光從對面那棟樓左起第六扇窗戶照過來，正好與此間的卧室遙相呼應。

迪奧幾乎是下意識用發抖的手拿起心愛的八倍望遠鏡，將黑眼圈湊過去。經過白天失敗的搭訕，迪奧還以為自己不小心暴露了行藏，不過在三分十二秒之後，他才知道這隻不過是杞人憂天罷了，看來胸大無腦這句話確實在理。

鏡頭裡這個身材火辣的女孩剛剛搬來不久，許是剛剛參加工作，社會經驗不足，回家后沒有關窗帘的習慣，凹凸有致的曲線總是春光外泄。

每晚八點二十四分開始為期半小時的健美操是女孩保持身材的例行功課，衣著清涼也是必備要素，因為還惦記著工作上的煩惱，她絲毫沒有察覺，不到三十米的對面樓棟里，暗藏著一雙罪惡的眼睛，正在貪婪地偷窺著一切。

迪奧看了不到五分鐘，就覺得嗓子發乾，全身冒汗，好不容易才騰出左手抓起面前的肥宅快樂水，咕咚咕咚喝到一半，脖頸忽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扼住，過期的可樂在氣管里到處亂竄，差點沒把他嗆個半死。

身後的黑暗中傳來一陣冷冰冰的聲音：「看夠了沒有？」

迪奧恐怕做夢也沒想到，自己的狗窩竟然還有其他人願意光顧，而且聽聲音還是個女人，不由得又驚又喜：「看夠了，看……看夠了……」他轉念一想，嘶聲哀求道，「女俠饒命，饒命！」

身後那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神秘女子也不知道是根本就沒把迪奧放在眼裡，還是怕弄髒了自己的纖纖玉手，反正輕易便鬆開了迪奧的脖頸。

迪奧甫脫束縛，頭也不回，用力朝身後擲出可樂罐，身形往前急縱，推開窗戶就準備跳下去。

可問題是，這裡是四樓啊。就因為猶豫了半秒鐘，神秘女子的手已經到了，這一次用的力氣比方才還大，猶如鐵鉗般牢牢抓住迪奧的后領，把他就像拎小雞一樣從桌上扯了下來，然後丟垃圾一樣扔在地上。

迪奧只顧捂著嘴用力咳嗽，好半天才恢復過來，等他抬起頭的時候，房間里的燈已經被點亮了。

距離不到兩米遠的空地上，站著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子，身著淡藍色的簡約套裝，漆黑的頭髮在腦後束成馬尾，濃淡適宜的眉，輕描淡寫的眼，再加上眉眼間那種三分冷漠三分凌厲三分傲嬌外加一分事不關己的氣質，看上去比迪奧有生以來見過的任何女人都要英姿颯爽。

迪奧畢竟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就算被人贓俱獲也能穩若泰山，他眼珠一轉，決定反客為主，先行搶佔道德高地，一套素質三連脫口而出：「這位美女，你怎麼會出現在我家？怎麼進來的？我怎麼不知道？」

女子起初是摸黑進來的，等到燈亮之後，見到眼前遍地都是清一色的可樂罐，也不知道究竟多長時間沒有清理了，簡直可以用浩若煙海來形容，看來自己方才沒有踩到諸多「陷阱」簡直就是撞了大運。

而四周的牆壁上，貼滿了各色動漫海報，畫上的主角無一例外都是衣著暴露而且身材比例尤其是某個部位十分誇張的女性，讓人看了不禁面紅心跳。

迪奧見對方不答，一雙賊眼滴溜溜亂轉，最後將目光停在了對方胸前，不無遺憾地重重嘆了口氣：「人長得倒是挺漂亮，卻是貧乳，不是我的菜。」

女子不為所動，微微抬起戴著手套的右手，用食指遙指著迪奧，完全沒有理會對方的胡言亂語：「你，跟我走一趟。」說完，她亮出一張證件。

「原來你是記者，嚇死我了，還以為是警察呢……」迪奧頓時鬆了口氣，他飽經社會毒打，就算死到臨頭也要逞口舌之快，「記者同志你好，最近工作挺忙的吧，我也不敢耽誤你的時間，就不送了，記得幫我把門關上。」

女子抬起沒戴手套的左手，指尖驀地滑出來一枚紅色的糖果，送到嘴裡之後，輕輕嚼著：「我沒說清楚嗎？那就再說最後一次。你，跟我去一趟公安局。」

迪奧當然知道糊弄不過去，大聲喊道：「冤枉，我可是大大的良好市民！」

女子不知什麼時候取走了迪奧的八倍望遠鏡，用右手拿著輕輕拋起，接住，又輕輕拋起，再接住。「良好市民？良好市民會用這玩意兒偷窺對面的小姑娘脫衣服？」

迪奧語塞了半秒鐘，隨即反口道：「厚大法考的羅翔老師說了，偷窺如果有罪，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是無辜的。所以……你沒權抓我！」

「學什麼不好，學人家法外狂徒張三是嘛？」女子指尖的紅色糖果換成了橙色，她似乎早就料到迪奧會這麼狡辯，「那麼結合你今天白天在小區里當眾調戲人家姑娘這件事，能不能將你現在的偷窺當成是實施犯罪的預備呢？不怕說給你知道，人家姑娘可是在公安局上班，正愁沒理由來抓你們這種社會敗類。現在，我手裡可是有照片的。」

「這……」迪奧總算回過味來，「你們這是釣魚執法！」

女子將望遠鏡藏在身後某處，然後慢條斯理地再次出手進攻。迪奧明明看得清清楚楚，卻怎麼也避不開，對方的動作看似很慢，卻瞬間就到了近前，領口被揪住：「要不要我幫你？」

有了之前的經驗，迪奧非常識相：「不，不用，我自己可以走。」

女子撒手，彈了彈指間根本就不存在的灰塵，轉身就走，穿過兩道虛掩的門時，對自己究竟是如何破門而入沒有做任何多餘的解釋。

至於對面樓那位健美操愛好者，看到這邊亮燈後知道計劃成功，可是身為記者的朋友竟然大半夜私闖民宅，這樣做真的好嗎？她當然不知道，這件事距離結束還遠著呢。

迪奧跟在後面，垂頭喪氣的時間沒超過三分鐘，就已經轉換了心情，擠眉弄眼地好像要將公安局當做廟會來逛，不停地沒話找話套近乎。

「記者同志，我跟市局李隊長關係好得可以穿一條褲子，就算去了那裡，也不會怎麼樣的，我現在半點都不擔心。」

女子充耳不聞，似乎完全不擔心迪奧會畏罪潛逃，指尖的橙色糖果又變成了黃色，直到來到樓下停著的那台銀白色的高爾夫旁邊，這才回頭看了一眼。

「也就是說，李隊長現在沒褲子穿？」

迪奧坐在車後座絮叨了半天自己人脈有多廣，也不知道女子聽進去了沒有，因為對方只顧著吃糖，根本就沒理他。下車后驀然抬頭，就算是在半夜，眼前的橫雲市公安局依然是那麼莊嚴肅穆。

門前那尊正義女神的雕塑身披淡淡的月光，左手端持天平，右手緊握利劍，不怒自威，令人肅然起敬。無論來多少次，總給人一種誤入法院的錯覺。

迪奧輕車熟路，甚至搶在女子前面踏進了大門，還伸手向門衛大爺打了聲招呼。

門衛大爺打了個哈欠，自言自語道：「又出什麼大案子了么，看來算命的沒說錯，二零二零庚子年，當真是流年不利。」

女子視而不見，只顧著讓指尖忽然冒出來三顆顏色各異的糖果，這回還沒來得及丟進嘴裡，對面已經快步走過來一個矮胖男人，尤為顯眼的是對方那滿頭烏黑髮亮的頭髮，光可鑒人，蒼蠅落上去打滑，蚊子飛上去劈叉。

矮胖男人看到迪奧，似乎有些不悅，脫口而出：「哈，你小子怎麼不接我電話？」他又看到了跟在後面的女子，瞬間擠出滿臉的笑：「哈，小甜，這麼晚了怎麼有空過來看我？」

女子秀眉微蹙，可能是不喜歡對方的稱呼，就連手裡的彩虹糖都忘了吃，淡淡地叫了聲「李隊長」。

矮胖男人立刻會意，笑得雙頰的肥肉不停左右亂顫：「哈，唐記者，下次一定。」

迪奧很自然地伸手搭在矮胖男人的肩膀上，動作十分親昵，他涎著臉看向女子，「原來是糖記者，難怪這麼喜歡吃糖呢。」

唐記者還是面無表情：「李隊長，你認識這個人？」

矮胖男人張開嘴，先發出一聲笑：「哈，你說這小子？當然認識，他就是大名鼎鼎的……」

「等等，讓我自己來說。」迪奧伸手捂住了矮胖男人的嘴，甩了一下亂糟糟且油膩的頭髮，「鄙人迪奧，人送外號『屌絲神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