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酒娘(四)
這個女子的頭髮顯然充盈陰氣,月餅由此看出她是陰人。
「準備用陽血桃木做了她?」我聯想到月餅一桃木釘攮過去,女子嘶叫掙扎,衣服化成寸寸碎片,口鼻冒出灰氣,直至灰飛煙滅。說不定有那麼幾秒鐘時間還能看到女子身體,大為興奮。
「色迷心竅了?」月餅把桃木釘別回腰間,摸著鼻子微微一笑,「滿大街都是人,這會兒動手不出一分鐘,咱倆就在網上火了。」
我被月餅看穿心事,老臉一紅:「多少人想當網紅還沒機會!」
可能是我們倆說話挺大,女子似乎聽到了,轉頭看了過來,容貌果然驚世艷俗,眉目間滿是春意,蔥嫩的食指輕佻地勾動,熒光粉色口紅勾勒的略厚嘴唇極為魅惑,似乎在對我們說:「來啊……來啊。」
我看清女子模樣,如墜冰窟。雖然溫度陰寒透骨,可是我此時體會到的冷,卻是從五臟六腑散出,幾乎把血液凝固。
「既然邀請,那就不推辭了。」月餅揚揚眉毛,打了個哈欠,「南少俠,冷靜點。她再漂亮也是陰人,和咱不是一個族群。」
「她……她……她是……」我牙齒打著顫,開始懷疑那段經歷的真實性。
她,怎麼會在這裡?!
「她是『白髮石林』里和祥博融進戀人石的女人?」月餅目送女子風姿搖曳地扭過街角,「沒有看錯?」
「月公公,別看我眼睛小,見到漂亮女人絕對能自動存檔,」我腦子亂騰騰有些頭暈,「我是不是中了『魅音真言陣』的幻覺?石林經歷到底是不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要不然我怎麼恢復正常的?」月餅指著自己的臉,「她是陽人,她是陰人。也許是她曾經來過汾陽,誤入陰氣重的地方,兩氣交融,使她變成了她的模樣。」
月餅說的兩個「她」,換做外人肯定不明所以,我倒是聽得明白,這個解釋有幾分道理,可是我還是覺得不對勁。自古以來,確實有某人進入邪魅之地,體氣影響了此地的陰祟,使之變成這個人的相貌出現在人間的例子。可是陰祟化人,必須天道、地境、命格、時辰、兩氣完全相符的一剎那才能出現。這種幾率比「地鐵靠著陌生美女打瞌睡,女孩很善解人意一動不動任由你睡」的可能性還小,偏偏都讓我碰上了,這不是扯淡么?
「難不成我和她前生有一段情緣,今生來還?」我覺得這個解釋道挺合理。
「南少俠還真會往臉上貼金。這話讓祥博聽到,戀人石保證變成飛來石砸死你——跟上去瞧瞧不就明白了。」月餅慢悠悠倒是不著急,走了幾步突然頓住腳,喃喃自語,「前生……今世……」
「她是她的前生,她是她的今世?」我懂了月餅的想法。
「石林!祥博是文族,留下線索是杜牧的《清明》。詩里指出的任務地點是杏花村……」月餅摸了摸鼻子,「南瓜,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是你解決了從未有人完成的『石林任務』?這個由文族設置的任務,必須精通戲曲書畫之人才有可能破解。我為此學了半年,還是中了招,偏偏你去了遇到所有應該發生的事情。只能說明……」
「小爺註定是站在歷代異徒行者食物鏈最頂端的男人。」我做捨我其誰狀。
「只能說明你運氣確實挺好。」月餅揚著眉毛「哈哈」一笑,「南瓜,我是蠱族,你是什麼族?」
說到這個我心裡就不得勁。一個孤兒院長大的孩子,最羨慕的不是名車、豪宅、時尚品牌,而是父母騎著破自行車,孩子坐在後座指著路邊的KFC:「爸媽,我要吃。」
平常人最簡單的生活,卻是我最嚮往的幸福。月餅雖然也是孤兒,但好歹是由蠱族撫養長大,他有保護他的哥哥阿普,還有曾經深愛的阿娜。而我沒有遇到月餅之前,只不過是一個「死在家裡可能都沒人發現」的孤者。
我雖然很不痛快,嘴裡倒是沒閑著:「漢族!」
月餅察覺到我的情緒,遞過來一根煙:「能破解石林任務,寫小說,這都暗示你是文族。杏花村,或許藏著文族真正的秘密。而你,是解開這個秘密的鑰匙。」
「覺得我頭大身子窄就明說,不用指桑罵槐說我像鑰匙,」我快走幾步拐過街角,「再不跟上去鎖眼都找不著,我白長成鑰匙了。」
「善於自嘲是探險人生必不可少的性格優點啊。」月餅下了結論。
每次遇到危險,我和月餅喜歡相互鬥嘴,既能舒緩情緒,也能使隱藏在暗處的敵人放鬆警惕。可是,這一次,當我們轉過街角,看到的情景完全沒有心情鬥嘴。
這條城市裡常見的老街並不起眼,逼仄的街道兩旁,矮小的老房保留著現代化城市難得的歷史感,青瓦房檐生著一層厚厚青苔,斑駁破舊的木門貼著殘破的對聯,幾個半大小孩蹲在門前擲石子耍得開心。
灰濛濛的霧霾就像一塊厚帘布覆蓋著整條街道,那個女人早已不見,行人們拖著腳走得很緩慢,時不時有人問孩子道路,孩子笑嘻嘻的指著遠處……
那幾個孩子臉色赤紅,眼球蒙著一層薄薄的白膜,兩條眉毛延伸至頭髮鬢角。其中一個孩子抬頭看著我們,脖頸「咯噔咯噔」作響,咧嘴一笑,牙齒殘缺漆黑,舌頭糊著一層青色舌苔,乾裂的舌紋像是舔了一塊蜘蛛網。
「吞下去。」月餅摸出兩粒黑不溜秋的藥丸,遞給我一顆,「居然遇到了鬾。」
古人把不幹凈的東西分成二十四種,分別是「魑、魅、魍、魎、鬽、魁、魃、魈、鬾、鬿、魀、魆、魊、魋、魌、魎、魐、魒、魓、魕、魖、魆、魋、魖」。「鬾」是傳說中的小兒鬼,由橫死的幼兒化成,每百年才長一歲。
這幾個孩子十歲出頭的年紀,推算起來,大概死於唐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