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4章 道貌岸然
深夜兩點，所長突然來電話，讓我趕緊去一趟看守所。
我沒怠慢，只花了二十幾分鐘就到了看守所門口。
門口有人在等我，見面沒說一句話，示意我跟著他進去。
我沒見到所長，直接被帶進了一間四面密封的小房間，還沒坐穩，聽到門一響。歐陽雷被人帶了進來。
我看著他鐐銬加身，不由鼻子一酸。想他曾經是多麼意氣風發的人，如今一夜之間淪為階下囚之後，人的精神、意志完全被摧跨，便再無生氣，只剩沉沉死氣。
他看到我，啟顏一笑，嘆道：「李喬，你還來看我，多謝。」
我聲音哽咽，低聲道：「歐陽院長，多珍重。」
他緩緩搖了搖頭，四面張望了一會，眼神里充滿無限留戀，深深長嘆一聲。
他托我給妻女辦的後事，我沒能按他意願辦到。由此我心裡很不安。不過，我將張悟本捉拿歸案，在一定意義上對他的案情有不少的幫助。
張悟本歸案，揭開了他殺妻案的真相。他並非是個完全喪失了人倫道德的人，還沒淪為徹底的畜生。至少，妻女之死，不是他親手所為。
我提醒他道：「歐陽院長，張悟本被抓了。」
他哦了一聲，抬起頭看我，又嘆了一聲道：「這事我擔起來就行了。你這樣做，他死路一條。」
「他這種人留在社會上也是禍害。」
「他是幫我。」
「他超出了限度。」我嚴肅說道：「他已經不是一個正常人了，他的行為放在任何時期，都只能下地獄。」
歐陽雷便不作聲了。過了好一會他突然問我道：「李喬，你來見我，應該還有其他事。說吧，只要我知道的，我都會如實告訴你。你是個不錯的年輕人，走穩。」
我覺得再繞彎子已經沒有必要。歐陽雷是個聰明人，我在他要開庭前見到他，必定不是沒事找事。他的案子影響巨大，岳城流傳許多關於他的傳言，有興奮的，有悲傷的。
「是。」我誠懇回答他道：「有人想將胡氏集團吃了。」
「於文雄？」歐陽雷死死地盯著我看。他的眼神本來失去了光彩，但在此刻，卻精光閃爍。「他終於動手了啊。」
於文雄對胡氏集團懷恨在心，已經不是一天兩天。早在胡標時期，胡氏集團就成了於文雄最難忘的羞辱。
故事還得從胡標時代說起。
胡標掌管胡氏集團時，於文雄還只是一個小秘書。像他這種身份的人，永遠進不了胡標的視線里。
盛達還是岳城一把手時，胡標幾乎每天都會去他的辦公室坐坐。那時候的於文雄，也想像其他人一樣，能有一條粗腿抱。誰心裡都明白，與胡標搞好關係，等於就是與盛達搞好了關係。
盛達時代，岳城官方有盛達，民間有胡標。整個岳城，誰能發財，誰能陞官，幾乎都在他們兩個的操控之下。曾經有人送給胡標一個外號，叫民間組織部長。由此可見，胡標對盛達的影響力，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楚的。
於文雄是個典型的沒背景的人，如果他安於現狀，這輩子可能無驚無憂。但是，作為男人來說，沒有幾個願意安於現狀的。特別像於文雄這樣出身的人，眼看著身邊的同事一個個飛黃騰達起來，他怎麼能安心坐自己的冷板凳。
最讓於文雄難受的是，許多能力比他差的人，都得到了升遷。而他，從進入岳城市開始，屁股就像被釘子釘住了一樣，巋然不動了。
他看準了胡標，便想方設法去接近他。誰知胡標是個耿直的人，當著盛達的面說，「此人不可重用。」
這句話，讓於文雄的仕途陷入了困境。整個盛達時期，他都只能忍聲吞氣，前途無望，仕途凄涼。
他恨胡標，發誓一旦有機會，絕不放過他。
歐陽雷嘆道：「李喬，我勸你一句，不與官家斗。」
我眉頭一皺道：「歐陽院長，你是知道我的，我這個人有個最壞的習慣，就是從不向強權低頭。」
話一出口，我自感失言。當初歐陽雷拒聘我，不就是強權的結果？
他豎起一根大拇指贊道：「我欣賞你，可是，現代的社會，你不低頭就只有一條絕路。人要學會低頭，低頭不代表認輸，而是在積聚力量。」
我笑笑道：「我是個站著死的人。」
「好！」歐陽雷贊道：「碰個頭破血流未必就是輸。看在你還有人性的光輝，我不幫你，天理不容。」
歐陽雷給我透露了一個絕密的事，他為了當上岳城衛生局長，一次性送給了於文雄五十萬。於文雄當初可是當著他的面說過，岳城衛生局長，非他莫屬。
讓歐陽雷憤慨的是，於文雄要錢，是明目張胆地要。要錢不可恨，可恨的是要了錢沒辦成事，而且一句話都沒有，就讓人憤慨了。
拿了歐陽雷五十萬的於文雄，最終沒將衛生局長的位子送給他。歐陽雷心裡不爽了，便找了個機會見了他，說得很明白，既然事沒辦成，就得將他的五十萬退回來。
誰料於文雄非但沒錢退，居然矢口否認有這回事。說到後來，他乾脆挑明了說，歐陽雷再糾纏哪五十萬，他會讓歐陽雷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事實上歐陽雷並不懼怕於文雄。一個伸手向人要錢的人，必定被人看不起。歐陽雷有個最終的打算，大不了魚死網破。
如今，魚沒死，網已經破了。
我若有所悟，猜測到一個不寒而慄的結果。要讓歐陽雷死的人，不是別人，就是於文雄。
歐陽雷透露給我信息，他送了五十萬給他。那麼由此可以聯想，他能伸手找歐陽雷要五十萬，必然會伸手找別人要。要知道坐上岳城一把手的寶座后，他就是岳城的天字第一號人物，再沒人能撼動他。
我想起於文雄一張充滿正義的臉，不覺不寒而慄。一個成語躍上我腦海——道貌岸然。
說於文雄是個道貌岸然的人，一點也不冤枉他。
他做得甚至比歐陽雷高明多了，以至於他上任之後不久，岳城日報發了一篇專訪——鐵腕治吏，貼心服務。
歐陽雷擔憂道：「李喬，你要慎重。如果沒把握扳到他，你就忍氣吞聲吧。」
我不置可否地笑，道：「您放心，我從不打無把握之戰。」
我還想說話，門又一響，進來兩個人，神色匆匆，一言不發就帶著歐陽雷要離開。
我攔住他們問：「你們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