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歸來
當初他定是瘋了,才會那樣傷害她,那時他是怎麼下得去手的?
那每一鞭如今都像抽在他的心上一般,讓他的心反覆受著折磨。
他不是曾經在心中發過誓,絕不會讓她受到傷害么?如今帶給她最大苦楚的人卻是他。
蕭煜寧將眼睛埋進風輕絮的掌心中,淚水漸漸打濕了風輕絮的整個手心……
阿絮,怎麼辦?
即使是現在這個樣子,我依然捨不得放開你的手。
不知過了多久,蕭煜寧忽然感覺風輕絮的手指動了動,他立刻抬頭看向風輕絮,果然見風輕絮悠悠轉醒,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
「阿絮……」
蕭煜寧正想說什麼,卻忽然想起風輕絮聽不見,於是便在她的掌心一筆一劃地寫道:「阿絮,我是阿寧。」
風輕絮似乎沒有反應一樣,只睜著眼睛,動也不動。
蕭煜寧見狀,心中又是一陣抽痛,他強忍著淚水,繼續在風輕絮的掌心裡寫:「我會一直陪著你。」
風輕絮卻仍沒有絲毫反應,似乎成了沒有靈魂的木偶人一般。
蕭煜寧卻依然不放棄,又在她掌心裡寫道:「阿寧永遠愛阿絮。」
風輕絮輕輕閉上眼睛,兩行清淚悄然從眼角滑落。
蕭煜寧看著風輕絮失魂落魄的樣子,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他將風輕絮的手緊緊貼在自己的臉上,慢慢拭去她眼角的淚水,讓她感受著自己的存在。
他希望她明白,哪怕她失去了視覺與聽覺,她仍是他的阿絮,他依然會愛她,疼她,守護在她的身邊。
自從風輕絮失聰以後,蕭煜寧便搬到了景和殿,除了早朝以外,其餘所有時間幾乎都留給了風輕絮。
他嘗試過用棉球塞住耳朵,用巾帛蒙住眼睛,去感受和風輕絮一樣的世界,可是那種感覺太過可怕,沒有聲音和色彩的世界,充滿了孤獨、寂寥、凄愴、冰冷……他連一炷香的時間都無法忍受。
所以如今他無比明白風輕絮內心的孤單與恐懼,他只能一直陪在她身邊,時刻注意她的坐卧起居,關注她的喜怒哀樂,甚至親自為她端茶喂飯,用自己的行動告訴她,他一直都在。
忙的時候,蕭煜寧便將風輕絮攬在懷裡批公文,每當這個時候,她就會變得格外安靜,只乖巧地縮在他的懷裡,依偎在他身邊,有時竟會不知不覺地睡過去。
當她心情好的時候,甚至會幫他磨墨,只是由於看不見,總是弄得滿桌滿身都是墨汁。
他也不提醒她,只是含笑看著她忙碌的模樣,心裡便有了一絲絲的安慰。
每當閑下來,蕭煜寧便會帶她去凝香園。
凝香園的荷花開得愈發燦爛,陣陣清香撲面而來,蕭煜寧便親手采了荷花送到風輕絮的手中,讓她撫摸著荷花柔軟的花瓣,聞著荷花清甜的香氣,希望能換回她一個笑容。
可是風輕絮卻再沒有笑過。
蕭煜寧再也沒去過東宮的其他地方,哪怕甘泉宮幾次來報李榮華胎像不穩,蕭煜寧也無動於衷。
他的整顆心似乎都撲在了風輕絮的身上,他想時刻牽著她或抱著她,不讓她一個人落單。
初始時,風輕絮還似乎嘗試著接受自己現在的狀況,但是當蠱蟲再次發作之後,風輕絮的脾氣忽然變得難以捉摸。
她安靜的時候可以自己一個人一坐便是一整天,一言不發,宛若石雕。
即使是蕭煜寧在她手心寫字,她依舊沒有任何回應,彷彿對周圍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的能力。
當她不安的時候,會煩躁地扔掉身邊所有的東西,不許任何人碰觸,連蕭煜寧都不讓接近,最後只哭泣著抱著自己的身體,躲在角落瑟瑟發抖。
每當這時,蕭煜寧都覺心痛無比,只能悲傷地看著風輕絮獨自承受所有的痛苦。
他知道,時間越長,風輕絮便會越來越不安,但是他卻無能為力。
他嘗試過讓自己最信任的太醫來為風輕絮診治,但是每當察覺到陌生人的氣味,風輕絮便十分警惕,甚至變得狂躁無比,手中緊緊握著寒衣匕,不讓任何人接近。
蕭煜寧怕她傷到自己,便只能放棄了讓太醫診治的想法。
而風輕絮的情況變得越來越糟糕,她不再配合蕭煜寧,不願出門,每日只縮在床角發獃,水米不進。
她如一朵即將枯萎的荷花,被迅速抽幹了水分與光澤。
蕭煜寧失去了所有的主意,他不知該如何解決眼前的困境,只能看著風輕絮的生命一點點地流失,仿若指間流掉的細沙,握得越緊,消失得越快。
最後,風輕絮終於撐不住,昏了過去,蕭煜寧一把接住風輕絮單薄的身體,將她緊緊摟在懷裡。
然而,他卻分明從風輕絮清淺的呼吸中聽見她在低喃著兩個字:「阿庭……」
時間彷彿忽然靜止,蕭煜寧的身體也瞬間僵住,心臟似乎被千萬支箭剎那間穿透。
七月流火,然而景和殿卻清冷地如同在冰窖一般。
風輕絮依舊不言語,也很少進食,瘦弱得令人心驚。
蕭煜寧每日仍陪在她身邊,在她手心裡寫字,即使沒有任何回應,他還是一直寫著。
風輕絮並不理會周圍發生的所有事情,她對任何人都毫不關心,對任何事都毫無興趣,只是冰冷麻木地活著……
直到某日,她忽然聞見鼻間傳來一陣熟悉的藥草香,她的身體瞬間緊繃了起來。
那藥草香越來越清晰,一雙溫軟的大手緊緊握住她細瘦的指,那種熟悉的觸覺,讓她許久以來第一次有了表情,似旭日照在冰封的湖面,發出細碎耀眼的光芒。
她小心地開口問道:「阿庭……是你么?」
握著她手的人迅速在她手心裡劃下一個字——「是」。
風輕絮似是不敢置信,伸出手,顫抖著撫摸著他的眉眼、鼻唇……
當她終於確認眼前人是蕭逸庭,她的眼淚很快地流了下來,如源源不斷滾落的珍珠,她一把抱住他的脖頸,哭得肝腸寸斷:「阿庭,阿庭,你怎麼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