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雷劈2.0
樓外黑雲壓城,狂風大作,豆大的雨點砸在臉上生疼。
楊波把頭縮回來,將玻璃窗關好,心下暗自盤算,利弊得失,必須慎之又慎。
副總兵的軍職,決定權在崇禎,這事已上達天庭,這麼說來,讓楊波出讓火槍生產技術的要求也出自崇禎。
把火槍做出來,需要一整套完整的技術,包括前端的煉焦、鍊鋼爐、熱軋、鍛壓等等,關鍵在於鹼法鍊鋼技術。
鋼鐵乃工業之母,可以想見,一旦技術在大明鋪開,那會是什麼景象,這麼說吧,離第一次工業革命也差不遠了,世界將因此而改變,這本是楊波的初衷,但是...
這是個時機問題。
楊波必須在保證自家安全的情況之下,才會考慮轉讓技術。
理論上說,朝廷若是掌握了新法煉鐵技術,拿煉出的新鐵改造官軍的火銃,至少射程上不會弱於楊波的火銃,因為新鐵已經很接近後世的鋼了,做出來的槍管,炸膛的幾率大大降低,如果把彈丸的尺寸減一減,即使用普通的黑*火*葯,射程也可能出超楊波的火槍。
當初劉二就是用石廟改進過的火銃,把官軍打得落花流水。
儘管改進后的火銃總體性能不及火槍,但官軍有數量上的優勢,這無疑是對沈家堡的巨大威脅。
還有楊一鵬那邊,他的處境或多或少,也是拜楊波所賜,楊波不能將淮安至於極度危險之中,楊若菲若是知曉他和朝廷有這樣的交易,還不得給楊波一通拳打腳踢?
所以,就算楊波和朝廷大臣協議,也必須確保防範措施到位,否則,到時,死都找不到墳頭。
「楊三兒,咱皇爺待你,忒大度了,許了你一個副總兵不算,還給你岳丈一個工部員外郎,這是多大的榮耀哇。」
韓贊周興奮至極,舞動手裡的拂塵,催促道:「楊三兒,你倒是給咱家說個明白話兒,成還是不成?」
大度?
崇禎是個什麼樣的皇帝,楊波還不清楚,騙小孩兒呢。
即便那歷朝歷代的皇帝相比,崇禎也算是個嗜殺的皇帝,終其一朝,攏共誅殺總督七人、巡撫十一人、逼死一人,這其中就包括被他凌遲處死的袁崇煥,基本上誰牛,他就殺誰。
李自成來了,牛人都被他殺光了,無人可用,只好跑到煤山上把自己弔死,臨了還要老婆孩子陪他一塊兒死,可悲可嘆。
擁有上帝視角的楊波自然不會天真地認為,崇禎對他只有善意,說到底,副總兵也好,工部員外郎也罷,不過都是虛銜兒,又不給軍餉,也就是一張紙頭的不是,而崇禎獅子大開口,要的卻是他石廟鐵廠實實在在的技術,實在是個好算計。
「不行,不行..」
楊波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就憑兩張紙頭換我火槍的生產線,相文兄,你知道,火槍乃是...」
「火槍乃是沈家堡的根本..」
韓贊周模仿楊波的口吻,替楊波把話說完,然後撇嘴道:「楊三兒,你蒙別人可以,咱家可不是好糊弄的,那紙彈不還在你手上嗎?」
紙彈的事,不知何故,周延儒並沒有提,也許是崇禎疏忽了,或者他也清楚地認識到,若是提出過分的要求,楊波不僅不會給,搞不好還會掀桌子,雞飛蛋打一場空,就不好了。
韓贊周也是剛從周延儒那裡得知皇上的意思,他知道楊波是個大忙人,明日便要離開沈家堡去梅鎮,便自告奮勇前來打前站。
這樣也好,若是周延儒冒然跟楊波提出要求,被楊波一口拒絕,就沒了轉圜的餘地,皇上的面子可丟不得,韓贊周做個中間人,正合適。
「你還想怎麼地,楊三兒,你就跟咱家明言。」
「一個副總兵,還不給軍餉...」
楊波兀自大搖其頭,「此事事關重大,我一人也做不了主啊。」
楊波說的是實話,沈燕青的意見,他也必須要考慮。
「嘖,嘖,嘖...」
韓贊周嘖嘖連聲,手裡的拂塵躍躍欲試,惱道:「臉真大,難不成你還想當個總兵?」
「總兵又如何?橫豎不過是另一張紙頭。」
楊波一攤手,又道:「這事兒,我一個人真做不了主,相文兄不妨去見一見我岳丈...」
「哼...」
韓贊周怒不可遏,恨不能將手中的拂塵一下砸過去,轉念又想,這大概是楊波的底線了,找沈繼之,不過是楊波的託詞,他一個大老爺們,還做不了自家媳婦兒的主?
韓贊周咬牙切齒,狠狠地說道:「這麼說,倘若皇爺就許你一個總兵,你便能將鐵廠技術拱手讓出?」
「相文兄,總兵這官兒不小,我是想當的。」
楊波一臉的無辜,說道:「不過,正如我所言,這事我一個人做不了主,你逼我也沒用。」
「那咱家就當你是個能做主的,咱家也好回去跟周大人和張大人有個交待。」
韓贊周拂塵一擺,起身便要走,一邊還說道:「楊三兒,咱家可走了。」
對楊波,韓贊周自認為還是了解的,跟他談事兒,就跟在魚市買魚兒,小販兒想賣卻又不甘心,等客人轉身要走,又把人喊回來,就是這個個簡單的理兒。
楊波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也不吱聲,韓贊周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從懷裡掏出那個裝著石子兒的小布袋,扔給楊波,惡狠狠地道:「給你,都給你,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謝相文兄。」
楊波眼角手快,伸手抓住空中的小布袋,掂了掂,又道:「還算有些誠意。」
韓贊周終是明白,總兵是楊波的底線,扭頭匆匆而去。
其實,即使是副總兵,楊波也能接受的,當然總兵的誘惑更大,這讓楊波想起了漢朝名將霍去病。
霍去病十八歲為驃姚校尉,率領八百騎兵兩次深入大漠,功冠全軍;二十二歲,直搗匈奴王庭,封狼居胥。
這麼一比,就算楊波做了總兵,還差點意思,名垂青史,豈是那麼容易的。
外面樓道里這個亂啊,簡直一團糟。
眾人都忙著從樓頂往下搬桌椅板凳,擠成一坨,樓道都給堵了,韓贊周好不容易下了樓,卻在問鄉樓外面,看到到沈燕青和樂水冒著傾盆大雨,下了馬車,沈燕青臻首高高揚起,一副女王的派頭,樂水跟在後面,倒像個小跟班。
看到沈燕青,韓贊周想起一件事。
算算日子,他遠在河北老家的侄兒也該到了。
韓贊周把侄兒接來沈家堡,為的是取他的蝌蚪,然後置於翠兒的體內,日後翠兒懷上身孕,他一個身體殘缺的太監,也算有了后,這人生就算圓滿了,夫復何求?
『誰又得罪了這位姑奶奶喲。』
韓贊周見沈燕青一臉肅然,趕緊地,把身體往廊柱後面縮一縮,他可不想觸霉頭,翠兒的事兒,還得清沈燕青幫忙呢。
別看韓贊周總在楊波跟前吆五喝六的,沈燕青卻不管你是不是皇上身邊的人,犯在她手上,一準兒往死里懟,韓贊周還真有些犯怵。
雨越下越大,樓頂上一個人毛也沒有,蘇洛兒當然也不在,楊波轉身下樓,迎頭撞上悶頭爬樓的沈燕青和樂水。
「青兒,樂水...」
沈燕青見是楊波,也不說話,拉起楊波的手,便往樓頂上拽,樂水也在後面推,楊波不明所以,急道:「哎我說,青兒,外面正打雷下雨了,已經沒人了。」
果然,樓頂上瓢潑大雨還在下著,不時傳來低沉的雷聲,三人佇立在雨中,瞬間被淋成落湯雞。
「要的就是它打雷下雨。」
雨水順著臉頰往下趟,沈燕青也顧不上抹一把,看著楊波,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想被雷劈,和你一起。」
楊波詫然,隨即明白,青兒還在為『他能和樂水、十二娘、楊若菲和董清揚能視頻通話,而她不能』這件事耿耿於懷,這便是她說的,不想被落下。
被雷劈可不是好玩兒的,搞不好是要喪命的,太冒險了。
楊波急得跳腳,「嗨呀青兒,你瘋了嗎?就算你不顧自己,也該為你腹中的孩兒作想...」
「孩兒沒有了,還可以再生,你沒有了,我哪裡找去?」沈燕青緩緩言道。
「青兒,你...簡直不可理喻。」楊波的雙臂在雨中揮舞,吼道。
沈燕青不為所動,就這麼直挺挺地站著,定定地地看著楊波,楊波也看著她,兩人就這麼四目相對,任憑風吹雨打,佇立良久。
楊波從沈燕青的眼神里,讀到了堅定,看樣子,如論如何也改變不了她的決定。
楊波求助的眼神看著樂水,樂水的小身板直往沈燕青身後躲,嘴裡卻道:「師兄,你別問我,我...我....跟青兒姐姐是一邊的。」
一道閃電劃破蒼穹,沈燕青的臉色煞白,兀自紋絲不動。
「好吧..」
再這麼下去,就算不被雷劈,染上風寒這年月也一樣有生命危險。
楊波點點頭,心下卻在祈禱,就算真給雷劈著了,因為有避雷針的存在,他和沈燕青,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兒都會平安無事的。
沈燕青展顏一笑,挽住楊波的手臂,踏步走道樓頂邊上,那裡有一圈鐵條,連著閣樓頂上的霹雷針。
就在楊波和沈燕青伸手雙雙抓住鐵條的那一瞬間,白光一閃,緊接著,『轟..』一聲悶雷,光和聲幾乎同時而至,說明這雷就在附近,屬於滾地雷的一種。
沈燕青感到了一陣刺痛,身體遭受了重擊,這一刻,她沒有恐懼,她的手和楊波的手連在一起,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就算真的死去,又有何懼?
楊波和沈燕青手挽著手,他們的身體在雨中劃過一道弧線,待到落地的那一刻,已是緊緊相擁,一同重重跌落在泥水裡。
「楊波..」
「青兒..」
「我們都還活著嗎?」
「青兒,別問我,都死了,被你氣死了,嗚..嗚..」
楊波話音未落,嘴已經被沈燕青的雙唇給堵住,兩人在泥水裡撕咬一陣,良久良久。
楊波扶著沈燕青坐起來,苦道:「我都被雷劈了兩次了,這算什麼?雷劈2.0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