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黯相望
「嗚...嗚...」低低的角號從遠處響起,聲音陣陣,綿延回蕩。
低回的聲音響徹在整個藺國的宮牆之內,蕩氣迴腸。
天高雲淡,碧空如洗,一派清明,的確是個出行的好日子。
金瓦紅牆的藺國王宮,一派燦爛輝煌,啟承殿的台階下首,拖躺著長長的紅毯,紅毯的盡頭,便是今日要被送行的隊伍。
紅毯兩側垂立的儘是藺國的王孫與官貴,一身祥雲錦繡的藺國新帝昱玄,孤傲的獨自一人矗立在上首,正靜靜地俯視著紅毯那頭的一名女子。
「奉天承運,藺皇昭曰:金赤國都蘭其其格,金聲玉韻,穎悟絕倫,茲皋元三十七年入藺以來……」內侍宣讀詔書的聲音赫然響起,打破了此前的寧靜。
四駕的金褐色馬車前,幾個異族的女子,齊刷刷的跪在了地上,聽著上面的旨意。
為首的女子一身碧玉的顏色,頷首跪立,讓人看不清她的容顏,只透過衣領,那微彎的玉頸裸露在外,可見那瑩潤如玉的肌膚,讓人不禁想象那眉眼之下會是怎樣的一番顏色。
玉青色的異族長袍,泛著銀白色的絲光,高領束腰,女子本就瘦弱的腰身,更顯得的纖薄。墨綠色織錦鑲邊飾於袖口。袍身兩側開叉,隱隱露出裡面的一雙皮靴,卻是一抹跳脫的硃色。外搭同款青色的對襟坎肩,精緻的紐扣閃著光輝,與頭頂翻岩尖頂帽上的珍珠相映成輝。
都蘭摩挲著那光滑的袖口,這是她許久都不曾碰觸過的衣裳和青蔥的顏色,她彷彿都快忘記自己曾經的模樣。她以為自己只是玦璃而已,那個可以為他獻出一切的暗衛。
玦璃,玦璃,以玦為約,璃是宿歸。斷玦,終終不可連。
都蘭並沒有留意去聽那昭詞在說些什麼,只是下意識的,想要再去偷偷看一眼那個高高在上的人,哪怕只有一眼。畢竟,她已經許久沒有見過他。她竟然忘卻了,他們的再見,終歸是真的再見。
渾渾噩噩的腦袋裡已經浮現不出兩人往日那些的片段,無論甜蜜苦澀,此刻卻只有那個人的樣子,深深的印在自己的腦海。
都蘭慢慢的抬起頭,在內侍宣讀聖旨的時候,終是勇敢的抬起了頭,望向了那遠處的人影。
只是卻不知為何眨了眨眼,很快便垂下了眼帘,唇角漾起一抹苦笑。
都蘭便垂下了頭,如今便是見也見不得了嗎,一滴無聲的淚水劃過了眼角。
「臣女都蘭其其格謝主隆恩。」清冷的聲音在場揚起,依舊如往昔般乾脆,單薄的身影便已經站起了身,走向了身後的車廂,絲毫沒有留戀。
女子看似有些無狀的舉動,場內卻沒有任何人質疑,恭謹肅穆的垂立,不敢有絲毫的動作。他們敏銳的發覺,今日的陛下,異常的冰冷,整個周身散發著震懾千里的怨氣,生怕觸怒聖言。
不知何時,竟然有些起風,昱玄的衣角有些微微的浮動。依舊是那張桀驁的臉,雕刻的臉上透著冷俊與張狂,連站立的身姿也是那樣的氣宇軒昂,挺拔卓凡,不怒自威,讓人望而生畏。
那雙冷漠幽深的眸子,仿若鷹隼般的目光看著下首的那名女子,精準地攫住了地面那抹微小的濕痕,背在身後的雙手,握的更緊。
都蘭被身側的安雅攙扶著,用力的抬起腳跨步進了馬車。
「恭送都蘭其其格,一路安暢。起!」內侍高晟再次呼言。
一行車隊緩緩的駛去,離開了身後巍峨的皇宮。
兩列十人制護衛騎開隊,公主馬車緊隨其後,后隨兩輛二騎馬車以載藺帝恩賜之資,輔之以四人四騎尾之車隊最後。
一行人共一十七人車三,不奢華張揚,亦不過分低調。可見安排之用心良苦,可保路途無憂。
不知走了多時,安雅關切的聲音在車廂里響起。
「別吉,喝些水吧。」
「嗯……」
伸手接過安雅遞來的牛皮水袋,仰頭喝下了一口,都蘭盯著手裡的水袋愣了愣神。
她似乎已經許久沒有見過這些草原的物什,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由想念變成了淡忘呢。
他,自己也是會慢慢忘記的吧。
都蘭似安慰似自嘲的笑了笑,好夢終醒,人終需別,何況自己從不是他的入夢人,何談這些虛無的幻想。
身在歸途,心亦要複位,莫要等草原的風吹醒自己不可?蘭兒呀蘭兒,他都說你穎悟絕倫,自己怎麼會到如今還不知該如何選擇呢。
把水袋還給了安雅,都蘭看向了窗外,外面的景色早已不是京城的模樣,人移景異,自己的確該要放下了,也許早在那個拜別之後就已經開始雲消霧散了吧。
「這車裡,沒有酒嗎?」都蘭的聲音淡淡的響起,兩個侍女聽得卻是格外的真切。
「別吉你....」安雅有些為難的看向了都蘭。
「怎麼這樣看著我,我何時成了不能飲酒之人了?」
「不是...只是您大病初癒,身體體怕是會...」
「儘管找來,淺嘗一口總是可以的。」都蘭的臉上難得出現了生動的顏色,和之前那般沉雅肅靜完全不同,依稀可以看到她身上另一番模樣。
安雅轉身打開了一個隨行的小箱子,很快便找到了一個微型的酒袋,正在猶豫間,便看到了都蘭已經伸出的手。
安雅抿了下唇,猶豫地把酒遞了過去。
「這是咱們草原的奶酒,不怎麼烈口,但還是少飲為妙,別吉...」
沒等話說完,已經看到都蘭大口的喝下了一口,正眯著眼,似乎有些享受的樣子。
「還是我們草原的酒醇香綿柔。」絲毫不感到辛辣,都蘭在心裡想到,作勢還要再次揚起酒袋。
安雅連忙拉下了都蘭的胳膊,接過了酒袋,遞上了一個乳黃色的小塊,放到都蘭的手裡。
「咱們草原的酒和他藺國的不一樣,有牛乳的柔和,自是滋味醇香綿潤,可酒畢竟還是酒,別吉還是不要貪飲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