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獨思量

遠在萬里的藺國宮城內，昱玄附手站立宮裡最高的霄暉樓之上，看著遠處西天的晚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陛下，該回宮了。」

沈雲清站在昱玄的身後，遲疑了許久，終於低聲開口提醒道。

「她，該到了吧。」聲音比平日里更加的低沉，似乎並沒有要回去的意思。

沈雲清頓了一下，開口道，「金赤離京畿雖非十分遙遠，但也要十日的車馬行程，如今才七日。邊境處有烏拉罕沙漠，此時正是天氣變幻無常之季，別吉路上該是會耽誤些時日。」

沈雲清認真的答道，就如同他的人一樣，細緻嚴謹，絕不敷衍。

沈雲清自幼跟在昱玄的身邊，是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不僅能謀善斷，做事更是細緻入微滴水不漏，從未出過差錯。

可除了當年的那件事。

語畢，沈雲清便繼續恭謹的站在一旁。

昱玄幽深的目光，眺望著不知名的遠方，裡面似乎有火花正在慢慢的熄滅。

不知想到了什麼，昱玄的嘴角竟揚起了一絲苦澀的笑意。

沈雲清看著前面那個落寞的身影，不知該如何上前勸慰。

自從她離開之後，昱玄越發的孤獨冰冷了起來，彷彿與所有人都隔絕了一般，無人能夠靠近。

以前的昱玄雖冷酷凌厲，可內心仍有悲憫波瀾，心懷大義。可如今，他自己便已經是個無情無念之人，仿若已死。

沈雲清剛要開口，就聽到昱玄繼續說道。

「她那麼的善騎，歸心似箭，怕是會日夜兼程吧，那沙漠...」

接下來的話，昱玄沒有繼續說下去，便緩緩轉身走下了城樓。

沈雲清默默的跟在身後，他自是明白昱玄的意思，別吉應該此時已經回到了草原。

但他已然無心去關心離去的那位，眼前的這位已經近乎冰凍，彷彿行屍走肉一般，這才是他眼前最急迫的問題。

哪怕他對都蘭別吉有萬分的虧欠，也只能戛然於此，心裡抱歉。如果還有機會見到她，他定會百倍的去償還，哪怕是性命。

但這一切的前提，便是昱玄能夠恢復正常。他，才是自己的主人，也是自己最該在乎的人。

沈雲清跟著昱玄再一次來到了落幽殿，這裡是曾經的冷宮之地，可也是都蘭別吉曾經住過的地方。

半年前，一切塵埃落定，昱玄入主皇宮，都蘭也跟隨而來。他本以為，這兩人終是守得雲開，可誰知，卻是兩人的關係徹底決裂的轉折。

兩人之間的疏離，絲毫沒有因為局勢的穩定，昱玄的順利登機而和緩，反而走向了更加晦暗的境地。

都蘭只是說喜歡這裡的幽靜，昱玄便如了她的意。

這一次，昱玄沒有僅僅只是在門口駐足，而是終於走了進去。

她離開后，這裡所有的下人都已經被他撤走，他不想有人破壞她在這裡生活過的影子，哪怕他沒有親眼見過，但他已經無數次幻想過那種場景。

想著想著，昱玄彷彿再次看到了她，在自己的身邊走來走去。

面前的少女忽然轉過頭，露出了一張笑臉，溫柔的看著昱玄。昱玄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觸碰，剎那間，都蘭便化作了一片雲煙消失不見。

昱玄茫然的看著面前，嘴角露出一抹苦澀，這裡又恢復了之前，冷宮清冷的模樣。

故意保留此處凄落孤寂的樣貌，不知道是在懲罰自己還是為了淡忘她。

每次從這裡經過，他從未聽過裡面傳來任何的聲音，哪怕是叮叮噹噹的聲音，總是一番寂靜仿若無人居住的樣子。

昱玄知道，是自己讓她丟失了那份，曾經最吸引他目光的爛漫和天真，是他親手毀了她的生活。

他以為，他登基后，他們的關係會有所好轉。

宮城之內，隔絕過往，可以讓兩人可以放下從前，無虞的待在一起，可往往卻是事與願違，有些事發生了，哪怕時過境遷，可在心裡的印痕卻無法消散，兩人的身影怎樣都無法靠近。

不知是她的推拒冷漠讓自己害怕，還是自己的猶豫遲疑，總之，兩人竟是漸行漸遠。

宮裡的半年，兩人卻不曾說過一句話，見面也是遙遙相望，到後來，她連宴會都不出席，自己更是見不到她。

金赤國的那一封書信，他本以為，他可以借這個機會光明正大的去看她一眼，以為她還會如從前般，繼續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哪怕沉默不語，但是也會守在那裡陪伴。

昱玄失笑，他是哪裡來的這份天真？難道是她嗎，讓他會以為，發生了那麼多事後，她還會死心塌地的跟在自己的身邊。

那是一封極為簡短的書信，寥寥幾筆將兩國盟約之事終結的徹徹底底，書信的最後一句便是，「吾女當歸！」

他知道，他再也沒有強迫她留下的理由。

如他料想般，直到離行，他才見到她，至始至終，她一直都未曾出現，只是默默的收下了那封書信。

那日的她，身著玉色的蒙服，亦是他多年未曾見過的顏色，讓他依稀想起草原初見她時的模樣。

那個明媚肆意的少女，彷彿一抹陽光照進了他的心裡，溫暖了他冰封許久的心。

一雙明眸善睞，燦若星辰，閃爍著晶瑩的光芒。可卻也是自己，親手毀滅了眼裡的明亮，讓那雙眼睛暗淡了下來。

這些年他一直把當年的那份的悸動深埋心底，刻意的去淡化甚至抹殺她為自己做的一切。

終究，他還是成功了，是他自己親手把她推開，她怎麼會再次回來。

不知覺間，昱玄又陷入了回憶。如今，他如願登機，可心裡再也不曾有那時的熱烈和悸動。

沈雲清看著失神的昱玄，低下了頭，手心的拳頭不自覺的握緊，似乎是做好了什麼決定，轉頭看向了那遙遠的北方天空。

月後的某日，伏案的昱玄從那一堆堆奏摺中抬起了頭，看向了門外，那由遠及近的倉促的腳步聲，驚擾了他的思緒。

他已經許久沒有見過沈雲清，如此急切甚至有些慌亂的腳步。昱玄放下了手中的毛筆，皺了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