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公寓2021
妍菲痛苦的睜開眼睛。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又做錯了什麼。總之,他總像一個無知者。一邊又一邊的闖禍。
他曾經無數次的懷疑自己的情商。為什麼一進社會就這樣的混不開?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所有人展示給別人的都是光彩靚麗的一面。其實在每個人在職業生涯中,都是磕磕絆絆。
漸漸的,他想通了,他父母對他的教育有些過於苛刻。換工作這種事情,有的人可以在一個地方長久的堅持下去,有的人則需要經過無數次的跳槽來認清自己。不管是哪種方式,人每天生活著。生命進行著。就總會進步。
她打開床頭的燈。房間中立馬籠現一片昏黃的光。地上滾落著幾隻酒瓶子。裡面的酒撒了出來,粘的滿地都是。空氣里瀰漫著一股甜甜的桃花香。那是他在超市裡挑的桃花味酒,本想一醉方休,卻越喝越清醒,頭還嗡嗡直響。
他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奇葩。人家都是失戀了把自己灌醉。而他卻是失業了把自己灌醉。
妍菲的工作普通到滿大街都是。一個月2500,上六休一,58同城上一搜一大堆,而且都在急招人。
然而貫穿他的理念的卻是——至少在一家公司待夠半年!
這個理念是他父母灌輸給他的。他們認為:做人一定要忠貞且堅持,對待工作也一樣,所以只有足夠優秀的人,就不會隨隨便便去換公司。
很可惜。嚴非讓他們失望了。因為他的每個工作都超不過半年。
「翁翁翁翁翁翁……」
嚴菲抓起自己枕頭邊的手機。使勁皺眉。眯起眼睛看向屏幕。
來電的是他爸。而且很迫切的樣子。第一通電話沒接上。緊接著第二桶又打了過來。
嚴飛調整了下情緒。清了清嗓子。接了電話,她盡量讓自己保持和平常一樣。
「喂,爸爸?」
「下班了嗎?」他的爸爸在電話那頭焦急的問,心情貌似不錯。
「下班了。」嚴飛,盡量讓自己的心情趨於平靜。也在語調中微微帶一些歡快的音調。他不想讓家裡知道,他又失業了。其實,他每次換工作也不會損失什麼。只是從一家2500的公司換到了另一家2500的公司。換一個地方辦公,旁邊換一些新的面孔。
「晚上吃的什麼呀?準備幾點睡覺?」他的爸爸總是事物巨細,每天都關注著他生活的每一樣細節,他覺得,出門在外的孩子,安全問題非常重要。
嚴飛扯了扯嘴角,擠出一絲笑來。說話的語氣也變得輕鬆柔和了許多:「是我自己做的飯,我煮了粥炒了菜。吃到好飽……」
「那就好,自己做的飯又可口,美味又乾淨衛生。那好,我打個電話問一問。你安全我也就放心了,趕緊睡吧。吃藥了沒有?」
聽到他爸爸問到這裡,他條件性的反射道:「吃了。正準備睡覺呢。」
「那就趕緊睡吧。我也要休息了。晚安!」
嚴飛掛斷電話。他的表情立馬垮了下來。剛剛硬生生擠出來的好心情。只是曇花一現。他此刻彷彿立刻又掉進了萬丈深淵。
他從前一直以為喝酒可以喝醉。醉了可以什麼事都忘了。可以睡個好覺。然而可惜不是這樣。喝醉了的感覺一點都不好。頭痛欲裂,時醉時醒,這種感覺還沒有一顆奎硫平片效果好。
是的,他有抑鬱症。因為頻繁的換工作,他產生了嚴重的自我懷疑。每一次辭職或被辭職,他都會用一把鋼刀,在靈魂深處狠狠劃上一記。
對,都是我的錯。他想。
因為辭職或被辭職的時候,對方總能這樣或那樣的給他找出各種理由。他是一個謙虛的人。也想成為一個有錯就改的人。他看過很多書,也在網上聽過很多言論。有句話說:別人都說你有問題,那你就一定有問題。還有句話說:不要總想著給別人找問題,要從自己身上找問題。而且,從小他媽媽就教育他:謙虛使人進步。
他謙虛了。他常常在自己身上找問題。他把別人污衊或強加到他身上的問題也看成了自己的問題。他開始改正。他發現自己不會說話。走路也不對,喝水也不對……他覺得自己存在於世就是個錯。
終於,他開始吃藥了。從奧氮平、氯氮平到奎硫平。他也發現自己沒那麼分裂了,有時候他的意識會告訴他:這不是你的錯。
人貴在有自知之明。自知是清醒的意思。清醒自己優點所在。清醒自己缺點所在。清醒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清醒不要輕易被任何言論洗腦,這很難。那也很簡單。
自信的建立很漫長。自卑的經歷也很漫長。嚴飛就是在這樣漫長的日子裡。失去了對自己的正確認識,是的,他沒有自知之明,他覺得一切都是他的錯。
此刻,他正陷入漫長無盡的混沌中。雙眼無神的看著房間里的一片昏暗。大腦不知在想些什麼。
他的手機又開始震動了。翁嗡嗡的直響,嚴飛彷彿受了驚嚇,他經常這樣,於是他一把抓起手機按了接聽鍵。心臟卻在突突直跳。
「喂,吃飯了嗎?準備睡覺嗎?」這是他媽媽聲音。
他的父母沒有離婚。卻在分居。他們經常分別給他打電話。而且還要通過他來給對方傳話。所以他父母相互責怪的怨氣,經常通過嚴飛轉達,這讓閆非覺得,自己像一個滿身怨氣的厲鬼。
「我吃過飯了,準備睡覺呢。」他聲音有些顫抖,內心一絲微弱的痛苦似乎溢了出來。
「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他媽媽的反應很敏銳。這也讓顏妃養成了不敢輕易撒謊的習慣,別人一問什麼,他都會老老實實的回答。
「我沒什麼,我剛剛吃了葯,有些困。……我要睡覺了。」他立馬用奎硫平來打掩護。
「那好,我不打擾你了。」他媽說完立馬掛了電話,他掛電話從不拖泥帶水。
和父母通完電話。嚴飛跳下床。在柜子里翻出了他的葯。從葯板上摳出兩片。快速塞進自己的嘴裡。吞了口唾沫。那兩片葯就滑進了喉嚨。
他拿起桌上的礦泉水瓶,擰開蓋子,咕咚咕咚喝了兩口。上大學的時候。他經常感覺心裡很空。好像需要用什麼東西來填滿。所以他養成了大口吃東西,大口喝水的習慣。
他赤腳回到床上。關了床頭燈。平穩的躺在床上。接著閉上眼睛。一分鐘后。他就沉沉的睡去。
次日中午12點。當嚴飛在手機鬧鈴中醒來時,窗帘外的陽光已經變得開始刺眼。
他這一覺睡得很沉,也讓他把一切煩惱拋之腦後。他坐在床上,有些恍然隔世的感覺,不過很快,現實生活中的記憶立馬湧上心頭,把他又重新扯回了現實中。
是的,她還得去上班。因為他還沒有正式離職。
在職場中,這種無端替別人背鍋的場景很常見。只要忍一忍,就過去了。誰還沒受點兒委屈呢?妍菲再一次安慰自己。
她穿好衣服、洗漱完畢,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有些無語。
我為什麼要替別人背鍋?他一遍又一遍的自問,她的工資會變高嗎?會有更多的發展前途嗎?答案是:不會。
那麼他為什麼還要留在這個沒有任何前途的公司?忍氣吞聲?把媳婦熬成婆?然後呢?
然後,他就成了他父親教育中的正常人。
他不正常,他知道。
他戴了一頂鴨舌帽,把帽檐壓得很低。又帶上了口罩。這樣,面部暴露在空氣里的只剩下一雙眼睛,還是一雙戴著眼鏡的眼睛。
今天的穿搭很喪,黑色鴨舌帽、黑色羽絨服、黑色褲子、黑色馬丁靴。這是他此刻心情的反應。
步行五分鐘后,他到了公司。這是一家私人小企業。員工不到20人。但卻聽說一年內來來回迴流動了三百多人。
嚴飛想:這三百人真不是東西,這輩子肯定一事無成。
他打完卡坐到自己的辦公桌前無所事事。於是,又拿出筆和稿件裝模作樣的開始辦公。
他對面的夢雪探出頭來,低聲對他說:「老嚴,幹嘛呢,吃過飯了沒有?」
夢雪比嚴飛早一個星期入職,兩人年齡相差一歲,性格也相處的來。
「上的下午班,沒吃早飯。」燕飛朝夢雪擠出一個笑容。
「待會兒出去吃頓飯吧?我想吃新民街那家火鍋菜!」夢雪經常清嗓子,似乎有慢性咽炎。他長著一張圓圓的臉,膚色很白,染著淺黃色的頭髮,帶著一架金絲邊眼鏡,看起來特別像英語老師。
「我不太餓。」嚴飛如實回答。的確,他一生氣就能飽一整天。
「別想了,現在的老闆,一個個都是那樣,覺得自己像皇帝,是一言堂,他想說什麼就是什麼,還不是為了多扣點別人的錢,裝進了自己的腰包?」
夢雪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他的聲音很柔和,聽不出一絲不滿,但每句話卻句句在理。
嚴飛嘆了口氣。打開電腦。開始做自己昨天沒有做完的那張表格。
到了下午5點,他如約的跟著夢雪去吃了那家點過名的火鍋菜。
嚴飛清楚,夢雪是一個花錢非常仔細的人,在這種三線小城市裡,一個月不到2500塊的工資,一個人普通的衣食住行還是綽綽有餘的。然而夢雪卻經常性的省吃儉用。最常見的就是他的晚飯,她經常自備乾糧,用麵包和餅乾打發。
雖然閆飛的工資也不高,但他卻沒有什麼負擔,他家裡人知道他有抑鬱症。,從那以後也沒有指望過他成為什麼樣的人,管好自己就夠了。
夢雪不一樣,他比較倒霉的是——有一個好吃懶做的老公。
有一次他們出去吃飯。喝了很多酒。夢雪稀里糊塗地告訴嚴飛:她的老公很宅。成天宅在家裡玩遊戲。什麼都不想做。
「你後悔結婚了?」當時,嚴飛不假思索的問。
夢雪在夜晚的被風中被吹的有一次清醒,也有一絲尷尬,雖然他倆一見如故。從同事成了朋友,但這也不代表他有勇氣把自己不好的一面說出來。
「其實……也不至於吧,說不上什麼後悔不後悔的。」
路燈下,夢雪的耳朵有些紅。他扯了扯脖子上的圍巾,把自己裹得更嚴實了。
嚴飛不再問了,就像別人問他:「你為什麼還不結婚」一樣,他也會很尷尬。
夢雪還沒有孩子,就像他沒有結婚一樣。他們倆比同齡人都落後了一些。
在飯店裡吃了一大盆火鍋菜。孟雪又建議,開幾瓶酒……
妍菲點了點頭。答應了同伴的要求。
畢竟,他眼前的這個女同事結了婚比沒結婚的他還慘,AA一盆火鍋菜和幾瓶酒,他還是幫襯的起的。
他們吃完飯,繼續去上班。這種無聊的日子日復一日,不是說誰不願意上進,而是在這種小城市裡,翡翠有價無市而已。
曾經有一天,一個會計轉行的同事在那裡罵罵咧咧:「這種小地方的老闆,沒有什麼文化,而且素質很差,明明知道犯法還讓我做賬,一個月給我2500,出了事讓我逗著?」
嚴飛忙問他:「那你為什麼不考中級職稱?聽說中級職稱月收入都過萬了!」
那轉行的同事冷笑道:「普通公司不需要中級會計,能做賬的就夠了。」
嚴非撓了撓頭,對自己職業的未來充滿迷茫。
兩天後,他辭職了。接著,他又換了一家2500的公司。
由於住的比較遠。他又重新換了住的地方,這次,他找了一個租金非常便宜的老式公寓。
這是她在網上看到的一所房子,建築時間是1970年,至今已有51年。照片上,房子有簡單的裝修,雖是老舊的門窗傢具。但也依稀可以看出,這間公寓它曾經輝煌過。
嚴飛毫不猶豫的租住了這個套兩室一廳公寓中的一間卧室,成交價是235元。他想不到在2021年,在這種三四線小城市裡還能租到這樣便宜的房子!
然而詭異的是,等他搬家搬到樓下的時候,卻發現了一個像是發生過火災的窗口,在冬日的梧桐樹陰影下,滿是焦黑。
由於是傍晚,光線很是昏暗,突然一瞬,嚴飛似乎看到了窗前有一個女人在朝他招手。
他的心臟猛然一跳,隨即他立馬自己安慰自己——該吃藥了。
妍菲沒有見這家公寓的房東,他們只是通過網路聯繫,辦完轉賬手續后,他就在門衛處拿了鑰匙,把自己為數不多的行李搬上五樓。
他視力不好,尤其是在昏暗的環境里。看很多東西都是模糊一團。所以剛才在樓下那恍惚的一瞬,那扇被燒焦的窗戶,他也沒數到底是哪一層。
逼仄的樓道比外面更加昏暗,只有三樓的聲控燈還能用,其他樓層全都漆黑一片。
嚴飛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兩手提著行李,艱難的爬到了五樓。到了門口,他騰出一隻手來,從口袋裡摸出鑰匙。然後使勁渾身解數轉了好幾圈。門依然紋絲不動。
他累得氣喘吁吁,只好把所有的行李全都放在地上。也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接著,他又重新把鑰匙插進鑰匙孔里,「哐啷」一聲,門終於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