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莉莉絲的回憶
阿雷德已淪為一片火海。
巨獸海姆於蒼穹的雲霧中敲響了死亡的暮鼓。
魔種肆無忌憚的屠殺著手無寸鐵的平民。
她站在逃難的人群中。
抱著一個有些掉毛的熊布偶。
驚慌失措的人群從她的身邊飛快地穿過。
她萬分幸運的沒有被逃難的人們撞倒——捲入人群中遭受踐踏。
巨獸的怒吼,魔種的狂笑,無形中變成了死神的鐮刀。
還有為虎作倀的慘叫聲!
它們驅趕著人群慌不擇路的奔逃。
恐懼化作瘟疫,使人們看起來病殃殃。
母親逆著人群前行,恐懼的呼喚著女兒的名字。
災禍爆發的時候,她便不顧一切的牽著女兒的手——逃往安全的地方。
那是她和女兒生命和希望的鏈接!
但驚慌失措的人們粗暴的撞開了她們的連接。
人牆阻擋了她的視線。
人流將她推得越行越遠。
驚恐的看著女兒在她的眼前消失。
她伸出手企圖抓住什麼,但卻無能為力!
不要……
女孩站在原地。
抱著心愛的布偶。
巨獸和魔種的狂嘯讓她瑟瑟發抖。
逃難的人流和逆行的人群匯成了界限分明的圖畫。
「小熊,不要怕,爸爸會保護我們的!」
她緊緊抱住布偶,嗚嗚啜泣。
大火正吞噬著它所見到的一切。
媽媽不見了蹤影。
恐懼在侵蝕著女孩。
「莉莉絲……」
逆行者的人群中出現了父親的身影。
「爸爸……」
父親掛著笑容,衝過去緊緊抱住女孩,彷彿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父親用柔和的語氣詢問,「你媽媽呢?」
父親溫暖的懷抱驅散了女孩的恐懼。
「我和她失散啦…爸爸我們去找她吧…她一定很擔心我們呢…」
父親搖了搖頭,用戀戀不捨的目光看著女孩,「抱歉,莉莉絲,我不能答應你,因為我還有自己不得不去面對的事情!抱歉,莉莉絲,我真的很抱歉!」
「不要……爸爸我怕……不要離開我……不要……」
「快去找你媽媽吧…一定要找到她……我愛你們…我真的很愛你們…告訴你媽媽,我會努力活著…」
「再見……莉莉絲……」
父親懷著無比的眷戀匯入了逆行者的洪流。
那時候的她還不能理解,究竟是什麼樣的理由,可以讓一個父親選擇在最危難的時候離開他的女兒和妻子。
她認為父親拋棄了她。
還有她的母親也拋下了她。
她抱著布偶絕望的坐在地上。
彷彿在這一刻這個世界上能唯一沒有拋下她的就只有懷裡的布偶。
「小熊,不要怕,莉莉絲會保護你……」
忽然一個溫暖的懷抱從背後緊緊擁著她。
「莉莉絲……不要……不要再離開我了!」
母親濕熱的淚珠滑落在她的頭頂。
「媽媽……」
原來母親從沒有丟下她。
「媽媽……我看到爸爸啦……可是他為什麼要離開我們呢?」
「莉莉絲……」
母親抱住女孩的身軀因為恐懼和不安而顫抖。
「爸爸他從來沒有離開……他……他……正在用自己的力量保護著我們呢!」
她沒有注意到母親蒼白的臉已被無邊無際的恐懼攻佔。
…………
貓族少女莉莉絲一大早便醒了過來。
簡單清洗了臉上的淚痕,便急急忙忙的跑下樓,來到門前的一大塊花田。
昨晚的狂風驟雨讓她擔心受怕。
所幸她的祈禱沒有白費。
花田裡的花兒們經受著風雨的洗禮,反而更加的茁壯。
它們沐浴著晨露,歡快的在微風中翩翩起舞。
太好啦,幸好花兒們安然無恙,不然可就麻煩大了。
她拍了拍豐滿的胸脯,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回到兩層樓的木屋,她走進廚房,繫上了圍裙,開始準備一天的早餐。
碧空如洗,森林旁的木屋冉冉升起炊煙。
她豎起毛茸茸的大尾巴,歡快的哼著少女們之間時髦的浪漫歌曲,精心製作著美食。
對於貓族來說,牛奶和魚是神明恩賜的美味佳肴。
所以浪費這些珍貴的食材,是對神靈的褻瀆。
她把牛奶和草莓搭配,製作成簡單可口的草莓乳酪。
她用一條魚乾和一些山菇煮了一盆簡易的湯。
一頓豐盛的早餐便大功告成。
趁著母親還沒有起床的功夫,她拿起桌旁的一本法術書籍,開始溫習昨日背下的法術的咒語。
「科奇瓦拉莉莉……神術·……」
什麼來著呢!?好像是中級光盾,不過又不像是,真是苦惱呢,到底是什麼呢?難道是治療術?!
她懊惱的埋怨自己的壞記性,無奈的打開書籍,再次默讀了幾遍,然後背誦。
「科奇瓦拉雅雅……神術·初級治療術……」
謝天謝地,終於對啦!
從十二歲開始在鎮上的術士學校里學習法術,兩年的時間過去了,天資愚鈍的她,還只會一些簡單的初級法術。
光箭術、冰刃術等中級法術對她來說還遙不可及。
明明人家都這麼努力啦,為什麼妖神還不眷顧於她呢?
難道說我的努力還不足以取悅神靈嗎?
魚湯里映出少女嬌弱的朦朧身影。
不一會兒,樓梯噠噠作響,一臉慵懶的母親來到廚房。
「早上好,莉莉絲……」
母親一邊打著哈欠,一邊向貓族少女說著早安。
「早安,媽媽……」
貓族少女回以甜甜的微笑。
母親理所當然的坐在餐桌上,掃了一眼飯菜,哦的發出一聲驚訝,「今天換了新花樣嗎?」
她笑了笑,就要伸手去拿一塊乳酪。
「不可以……媽媽,你要先去洗手……」
「等我先嘗一嘗…喂喂…乳酪掉下來吶…你這臭丫頭…」
貓族少女把母親推向廚房。
母親洗完手回來坐下,捏了捏了她的臉蛋,「這回滿意了吧?」
貓族少女鼓起腮幫子,埋怨道:「人家不是小孩子吶!」
「只不過是個大孩子而已,神氣什麼……」
母親的皺紋因笑容而暴露無遺。
貓族少女的撒嬌戛然而止。
她的內心被一種酸楚填滿。
母親年輕時候是個出了名的美人,但歲月和命運沒有饒過她,喪偶的悲痛和維持生計的操勞將一個正值貌美年紀的貓族少婦變成了更年期大媽。
平凡的母親依靠種植花卉把自己撫養長大。
但後來她的選擇增加了母親的負擔。
僅僅依靠著種花的微薄收入無法支撐起自己在術士學校的費用。
因為母親會做一些女紅,所以在鎮里一家專門為獵妖師提供衣服皮甲的衣店裡做了一名綉娘。
朝九晚五,晨起暮歸。
貓族少女愣神的功夫,母親誇張地橫掃了餐桌。
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大盤草莓乳酪只剩下了孤零零的幾塊。
魚湯真的變成了純粹的湯。
「媽媽,你太狡猾啦,乳酪快被你吃光了……」
「誰讓你走神呢?不是還有魚湯嗎?」
「這……魚乾呢?媽媽,你就不能給我留點兒?!」
「哈哈哈……要怪就你做的太好吃啦,可不能怪我喔!」
吃過早飯,母親穿上工作裝,簡單的梳洗了之後便出了門。
「對了,昨天下過雨,路面濕滑,你去集市的路上小心一些……」
臨走之前,事無巨細的母親囑咐少女注意安全。
「知道吶……你也注意安全……」
由於早飯被母親橫掃一空,她只得無奈再做一份。
吃過早餐,她從家裡的後院推出一架板車,停靠在奼紫嫣紅的花田邊。
她拿出板車裡的背簍,利索的跳入花田,小心翼翼地採摘可以上市的花卉。
每當采滿一背簍,她就會來到板車前小心地一一取出,接著分類裁剪,然後輕輕裝車。
如此往複幾次,終於順利的裝滿了一車花卉。
最後她取出一塊黑色的帆布,小心翼翼的覆蓋在板車上。
做完這一切,她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抬頭看了看天空,晨光已經退去,陽光漸漸明媚。
她心想不能再磨蹭下去,便回屋換了衣服,鎖好門以後拉著板車踏上了門口的大路。
板車並不是很重,何況運的又是不按重量計價的鮮花。
但對於一個嬌弱的少女來說,它依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加上昨夜下了一場暴雨,道路變得泥濘,更增加了前行的困難。
不過這怎麼能難倒渴望成為獵妖師的少女呢?
只要抓緊握把,大力踏出腳步,就沒有什麼事情可以阻攔她!
目標——集市。
出發!
車輪在泥路上發出嘎吱嘎吱的響動,貓族少女豐盈的胸脯也跟著節奏不住地晃動。
道路兩旁的櫻花樹漸行漸遠。
她並沒有覺得有多累,不過即使已經像這樣拉過很多次板車,還是可以看見汗水從她的額頭流下。
她默默拉著板車,心裡溫習起最近學過的法術。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看到通往城鎮的主道。
不同於腳下的泥路,因為是連接城鎮之間的紐帶,所以主道上鋪上了一層厚厚的鵝卵石。
她想,只要到了主道就會輕鬆許多!
但她突然停下了腳步。
板車就像施了定身法,無論她用多大的力量,甚至是用盡了全身的力量,也無法挪動一步。
她這才發現,由於她的粗心大意,板車不幸的卡在了石頭裡。
於是只好放下握把,來到板車後面使勁地往前推。
但……無論用了多大的力量,板車彷彿長在了石頭上——紋絲不動。
這可怎麼辦啊?要是有人幫幫我該多好吶!
也許是神明聽到了她無助的心聲。
又或者是命運之神關照了她。
「姑娘,你需要幫忙嗎?」
一個著黑甲的青年出現在她的面前。
貓族少女點了點頭,大喜過望。
她注意到青年脖子上懸挂的一枚鐵牌。
他——原來是獵妖師啊!?
青年得到少女的允肯,也不廢話,利索地來到少女的身旁。
「請讓一下……」
貓族少女愣了一下,哦的一聲,連忙閃開。
他懶懶散散的伸出右手放在她先前推車的地方。
輕輕一抬。
「先生,板車很重呢,光憑這樣是不能…啊……嗯?!…」
在貓族少女目瞪口呆之下,板車脫離了石頭的束縛,被拉回正軌。
太好啦!得救了呢……
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幕,讓貓族少女瞬間瞪大了眼睛。
「啪……」
先前卡住的車輪不爭氣的掉在地上,哀鳴一聲,立馬碎成三截,濺了青年一褲腿的污泥。
這……
貓族少女的下巴差點落在地上。
「這個……那個……」
青年看了看板車,又看了看陷入震驚的少女,一時咂舌。
唯有露出尷尬的微笑。
明媚的陽光正是知了期待已久的好天氣。
它站在樹枝上或者隱藏在草叢裡,神情陶醉的拉著小提琴。
意圖將天籟之音獻給大自然的神靈。
即使在青年聽來如同拉磨鋸的噪音——或者說簡直是對耳朵的侮辱。
卻絲毫不影響知了賣力的演出。
青年扛著一架板車,邁著輕鬆的步調走在兩旁種滿桃花的主道上。
腳下的鵝卵石時不時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莉莉絲安靜的走在一旁,悄悄地偷看青年的側臉——驚訝的想這位先生的力氣真是很大呢!
畢竟他是鐵級煉妖師嘛,一個依靠著身體素質和魔種戰鬥的劍士,如果沒有強健的體魄如何可以打倒窮凶極惡的某種呢?
隨著時間的推移,陽光越來越強烈。
汗水猶如接力賽跑一樣,從她的耳旁悄悄溜過。
「先生,你累不累啊?要不要歇歇呢?」
她想,自己兩手空空,也是累的大汗淋漓,何況這位好心的先生還扛著自己的板車呢?
他肯定也有些累啦,只不過不想在自己的面前丟臉,一直逞強稱能而已。
「不累……」
青年和她想的完全相反,扛著巨大的板車,絲毫不感覺勞累。
即使毒辣的陽光,想從他的額頭奪走一些汗水也非常的困難。
「那個……」
她欲言又止,本想對聽他說「先生您不必逞強,不妨歇一歇」。
可惜話到嘴邊,突然覺得有些不太合適。
「有什麼事嗎?你儘管說……」
「沒有……」
青年側過頭看向貓族少女,後者顯得有些害羞,搖了搖尾巴,將頭撇向別的方向。
「這樣啊…話說你車裡裝的是什麼吶?好像並不重的樣子…」
青年雖然扛著板車,但板車被一塊大大的黑布牢牢的蓋住,他並不知道裡面裝的是什麼。
「花……是花卉——賣給集市的花店的!」
她不知為什麼顯得有些害羞,低下可愛的大耳朵,毛茸茸的大尾巴不安的搖動。
也許是她不擅長和異性溝通。
也許是這位好心先生溫暖的表情,讓她有點不太自然。
也許是別人幫了大忙,自己有點難為情。
這種事情即便是少女自己也說不清楚,不過誰知道啦,或許這是她的性格使然。
「啊……呀……」
她低著頭走路,沒有注意前方,忽然一頭撞在一堵牆壁上。
撞的鼻子通紅,眼淚都差點流掉下來。
好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