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迷迭香】

五月的天，剛誕生的夏天，空氣變得溫暖起來，濕度明顯，那是最舒服的一段時間，萬物繁茂，草長鶯飛，每個人的心事，像花朵開始鮮艷。

一個陌生的女生走到教室窗口喊安岸出去。安岸感到疑惑，想著或許是誰的惡作劇，也沒有多搭理。只是說不去。透過窗口看到那女生朝再生的方向走去，再生和一幫男生在離她很遠的地方，她聽不見他們在說什麼。她突然不知道自己不去這個決定是對還是錯，她禁不住想，難道是再生讓她來喊自己的？

「再生，你讓我去叫她出來，又不讓我說是你，白痴才會跟我出來，她又不認識我。」

「就是啊，你傻啊，什麼餿主意啊。」一個男生說。

「那你們說怎麼辦？」

「你自己上啊，直接去她教室門口喊啊，喊到她出來為止。」

「你以為再生跟你們一樣花痴嗎？」那女生白了剛說話的那個男生一眼，轉頭對再生說：「要不你去叫他們班的某個同學讓她出來一下，就說你找她，這樣不是比較合理一點么？」

「嗯，這個可以。」再生說著就朝安岸的班級走去。

「安岸，外面有人找！」班裡一個同學說。

「誰？」

「再生！」

「我不去了。」

安岸低頭假裝在整理東西，其實心裡很複雜。她很想去，也想去見他。想聽見他的聲音，想近距離看看他的樣子。可是最後，她還是沒有勇氣走出去。

再生想叫安岸出來，他知道雖然她現在終於看到了他，但是他們之間還是陌生人，不折不扣的陌生人，他沒有聽過她的聲音，沒有和她說過話，沒有任何交集。除了一次次插肩而過，每次的距離都是十米開外的遠觀，她是一朵不可褻玩的荷花。

蒙著那層窗戶紙，再美的月色也無法欣賞到，這就像隔靴搔癢，做再多似乎都無濟於事。他知道自己也許就算真的叫她出來了也不敢說他喜歡她。但至少能面對面地和她站在一起，哪怕聊一兩句無關痛癢。

多次託人約見安岸未果，再生決定要勇敢一次。

再生一個人安靜地守在操場的大樹下，踱著步，練著呼吸，幻想著待會見面的場景，一直等安岸出現，除了等待，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等了第一堂自習課的課間，她沒有出現，有些小失落，但是他沒有放棄，第二堂課的課間，他又來等。

因為失望過一次，這次就不會那麼期待了，若是今天等不到的話，明天還有好多個課間，總有一個能等到她的。

好在不遠處，他看到了安岸和希暮正朝自己的方向走來，便立即轉身離開。安岸看著他離去的身影，有小小的疑惑，好像自己沒有看錯吧，是看到她才跑的。

從洗手間出來，再生又出現在那棵大樹下。他徑直朝安岸走了過來，安岸屏住了呼吸，眼神自然地滑到地面上，不敢看他。

「給你飲料！」再生的手握著瓶子斟酌了一下緩緩地抬到安岸面前，看著安岸，眼神飄忽，抿著嘴害羞，嘴角卻誠實地上揚。

安岸愣在原地，那是她第一次聽見再生的聲音，陌生而新奇，那聲音清亮爽朗，像是重力吸引，讓安岸恍惚，她從沒聽過的，只屬於他的聲線。

只聽希暮說「拿著吧，我不會跟班上同學說的。」希幕看著出神的安岸，試圖要打破僵局。

安岸不是真的害怕希幕會告訴同學們，她只是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一段朦朧的感情，有第三者在場冷眼旁觀的時候，她會有些彆扭。

安岸伸出手接過，小聲的說了句「謝謝。」

「謝謝。」那是再生第一次聽到安岸說的話。

因為她一直不敢看他，他才敢這樣肆無忌憚地望著，一雙眸子里，宛若深海，無盡的溫柔，她卻始終沒有抬頭，大概是怕陷進那雙眸子里。

一個熾熱，一個冷清，一個是波濤洶湧的大海，一個是夏夜隱藏在雲層后的繁星。她不知道他眼裡的濃情蜜意，他也看不透她暗藏心底的歡喜。

對安岸來說，這還是一個未醒來的夢，她怎麼可能這麼幸運，怎麼會這樣剛好，她能喜歡上的人，恰好也喜歡她。

回家的路上，薔薇看了一眼她書包的側袋，都好多天了，每天都是這瓶草莓味的乳飲料，就忍不住好奇地問她，「安岸，你最近這麼喜歡這個口味的飲料嗎？每天都見你帶一瓶回家！」

安岸下意識地，眼神往右下方近身的位置瞥了一眼，尷尬極了，一時語塞。

「哦，你說這個啊，」她頓了頓，儘可能拖延時間，腦海中編著適合的辭彙，「最近剛好喜歡。」就搪塞過去了。

「能給我嘗嘗嗎？有這麼好喝嗎？」薔薇咧著嘴笑。

「不行！」她幾乎是脫口而出。

「哦？這麼小氣哦。」薔薇被她強烈的反應有點振到。

「我喝過了嘛，怎麼還能給你喝，明天我請你哦！」安岸趕緊解釋。

「這還差不多！」

安岸長舒了一口氣。

也許是怕它會過了保質期，也許是害怕薔薇會知道事情的真相笑話自己。喝掉它對她來說太奢侈了，就算她自己買再多瓶，也不是這一瓶了，不是再生遞給她的這瓶。事實上，她從不喝草莓味的飲料，她更喜歡藍莓味，檸檬味，反正怎麼都不會是草莓味的。

但她終究還是開封瓶口，就像Jay的《迷迭香》里的歌詞那樣「我將對你的喜好，一瓶裝全喝掉！」原來草莓味是甜膩膩的，是她沒有嘗過的味道。那種蜜甜在味蕾間綻放，如同沐浴在溫熱的牛奶池裡。

她把空瓶裡外反覆用清水沖洗，但還是洗不盡瓶子里的奶味，於是敞口放在太陽下晒乾，風混合著熱度把水分蒸發掉，留下陽光照過塑料材質的味道。

這個瓶子，就一直躺在課桌的抽屜里，有獨立的空間。如果瓶子有生命，它一定誤以為自己逆天改命了，再也不用盛裝別的什麼五彩斑斕的液體，最後還是淪落到被丟棄的下場，竟然被人珍視如寶，它一定傲嬌到不行。

安岸對再生的喜歡，就像她在院子里種了一株小花，風吹日晒，她也不懂的要如何去打理呵護，就任由其發展，結果每日都有長出新芽。它在風中搖曳的姿態，像在傲嬌地告訴她，它自己可以茁壯成長，它的生命力超乎她的想象。至於什麼時候開花，她並不知道，就算有一天開了，也許只有她一個人能看見，她不會讓別人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