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徐冽篇之三

003:徐冽篇之三

003:徐冽篇之三

徐照接到那封信,是在那天黃昏時分。

成榮送信之前特意跟他爹交代過,不過徐冽的下榻之所,他給隱瞞了。

他爹點了頭之後,他才往統領府把東西交給徐照。

但是成榮其實也有點兒虛。

他雖然不是個紈絝,可是面對徐照這種久經沙場又統領禁軍多年的人,他還是打心眼裡就有點兒發憷。

要在徐照跟前撒謊,他怕他撐不住。

所以留下那封信之後,就匆匆離開了統領府。

徐霖再找上他都已經是后話了。

徐冽在上京一待就是三個月的時間。

那三個月里,他出入都會戴上那個帷帽,遮擋住自己的臉。

昔日里風光無限的徐家小郎君,出門上街都是擲果盈車架勢的人,如今卻連真面目示人都不敢。

因為他做了叛家之人。

徐照做事也是狠絕的,戰場殺伐歷練出來的鐵血手腕,他一旦做了決定,就不會給彼此任何餘地。

在接到徐冽留下的那封要跟徐家斷絕關係的信之後,他便放話出去,以至於短短三日光景,滿京城就沒有不知道的。

世上再無徐六郎。

沒有人知道徐冽的去向,那些日子裡徐冽走在街上,偶爾會聽見幾句惋惜感慨,更多的是對他的指指點點。

原來他曾經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徐家。

成榮又來了。

徐霖痊癒了,徐照也好像放下了這件事。

整個徐府從上到下,再也沒有人敢提一句六郎君。

徐照說,只當他從來沒有生過這麼個兒子。

於是徐霖往來成府次數多了起來。

「你們真不愧是兄弟,真是了解你大哥,他這才痊癒,大統領也剛把這事兒放下,他就恨不得見天泡在我們家。」

成榮端著茶杯,幾輩子沒喝過茶似的,舉盞盡飲,根本就不是品茗,純屬在灌水。

徐冽白了他一眼:「沒事,我大哥不是死纏爛打的人,最多再折磨你半個月,你只要一口咬定說不知道我的去處,他就不會再去找你了。」

成榮放下茶盞之後吞了口口水,猶豫著問他:「你沒事兒別讓人到府上找我啊,你說我是來還是不來呢?萬一你大哥安排人跟蹤我……」

「我大哥不是那樣的人。」徐冽話音重了些,「他是坦蕩君子,不幹這樣的事,心裡再怎麼不信你說的不知道我的行蹤,也不會安排人監視跟蹤,他只會登你們家的大門去追問你。」

成榮兩隻手舉起來,做了個服軟姿態:「得,你說的都對。」

「所以我讓你打聽的事情,有沒有什麼消息?」

成榮搖頭說沒有:「那位殿下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人,他的行蹤哪裡那麼好打聽的。

而且我真的……你真打算去投靠那位殿下嗎?」

他總覺得這事兒實在是太沒譜了點兒。

從徐冽第一次跟他說,他雖然還是在忙徐冽打聽消息,可心裡頭老是沒底兒。

成榮口中所說的那位殿下,便是昭寧帝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宗人令燕王趙承衍。

昭寧帝御極之初殺伐果決,兄弟手足幾乎被他屠戮殆盡,他好似對燕王也有諸多不滿,可終究有太后護著,他從沒對燕王府出手過。

而這位燕王殿下最是個寡淡性子。

他雖然掌管宗人府,趙氏宗親之中他身份又最為貴重,偏偏凡事都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這天底下,與他息息相關之事,似乎又沒有幾件了。

說他深居簡出倒也不至於,只是他做事從來太過隨心,怎麼高興怎麼來。

除了執掌宗人府外,他手上再沒有別的實權。

追隨他……追隨這樣的人,若能得他信任倚重,固然也是一條出路,只是今後都只能為燕王府效力。

況且天子忌憚,一旦追隨了燕王,在皇上那裡,就真的再沒有出路了。

這些話他也不好宣之於口,便沒有說給徐冽聽。

但成榮打心眼裡,還是希望徐冽能夠慎重考慮的。

徐冽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有徐照在,你覺得在天子面前,我還有別的出路?」

成榮呼吸一滯,叫徐冽倒噎住:「說不得過個三五年……」

「哪有什麼說不得。」徐冽擺了擺手,「朝廷正值用人之際,他去清寧殿求情,皇上都准了,我有什麼分量可言?

總要為自己謀條出路的。

入朝出仕行不通,燕王府是個不錯的選擇。

難不成還去選擇晉王府?那豈不是更不成了。」

「那你就不能——」

徐冽叫了成榮一聲,連名帶姓的叫他,顯得格外鄭重:「你知道我。

如果我願意就此放棄,天下之大,我哪裡去不得?

天門山當然也是可以回去的,莫說師父在,就是一眾師兄弟與師姐妹,也沒有不接受我的。

可我志不在此。

況且投燕王府麾下,我有信心,憑我的本事,早晚能得燕王器重。

他是宗親,是天子胞弟,只有他肯為我出頭,替我說話,我才有你口中那個說不得的未來。」

成榮覺得徐冽一定是瘋了。

他原來寄希望於投靠燕王之後,再由燕王向皇上舉薦,在朝中為他說項,從而入朝,立足,帶兵。

這怎麼可能——

「六郎,你腦子沒有糊塗吧?」

徐冽的腦子當然沒糊塗,也永遠不可能糊塗。

天子和燕王水火之勢,他不是不知。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皇上能殺了燕王嗎?御極之後,無論是因為什麼,還不是封了親王,叫燕王掌管宗人府,不得不認可了燕王宗親之中的地位。

而燕王又真的有造反之心嗎?

如果他有,當初天下騷動,叛亂四起,無論燕王選擇了哪一方勢力,都能做到裡應外合,引叛臣賊子入城逼宮。

這兩兄弟,是誰也看不上誰,彼此提防,卻又並不是非要置對方於死地。

至少在朝堂上,儘管朝臣都知道昭寧帝不待見燕王,可明面兒上好些工夫不是還得做嗎?

他是效忠大齊,不是效忠於某一個人。

不管是燕王,還是昭寧帝。

他有能力,也有足夠的忠心,缺少的,只是那個機會而已。

·

又兩個月,金桂飄香的時節,趙承衍決定要登黃山。

燕王府的府兵他是不能帶出京城的,他上了摺子奏請,昭寧帝樂得他不在京中,於是讓徐照點了五百禁軍隨行護衛。

一則那都是徐照一手調教出來的兵,二則五百人也不怕趙承衍有什麼謀逆之舉。

成榮把消息帶給徐冽是在趙承衍啟程的前一天。

他爹是后軍都督,軍中好些事會比旁人先知道。

五軍都督府雖無權干涉禁軍行動,但調動禁軍護衛燕王出京,趙承衍的具體行程,徐照還是通知了各都督府。

五軍都督府有各州府駐軍的節制權,趙承衍所到之處,該誰負責,他們得心裡有數。

是以成榮才知道,趙承衍是要從東城安定門出城,上官道后一路直奔黃山而去,途中並不打算在別的地方多做停留。

至於回京的日子和具體行程,暫且未定。

第二天東方還沒有泛起魚肚白,徐冽就等在了安定門外。

他行囊都沒收拾什麼,佩的也是一把軟劍,纏在腰間,輕易看不出來。

等了足足有半個多時辰,趙承衍的馬車才從安定門緩緩出城來。

徐冽輕功極好,此時時辰早,霧氣又重,他以輕功靠近趙承衍馬車的時候還無人察覺。

直到趕車的小廝叫嚷起來,徐冽倒也束手就縛。

馬車是停下來了,隨行的禁軍們自然也停了下來。

趙承衍坐在馬車裡都沒下車:「哪裡來的毛賊,好大的膽子,青天白日,有禁軍護衛,也敢攔燕王府的馬車?」

他的語氣更像是調侃,滿是玩味,不似惱怒,更不是質問。

徐冽眉心動了下,平聲回他:「草民徐冽。」

馬車裡長久的沉默起來。

約莫一刻過後,馬車側旁的垂簾被撩開,露出一個角。

徐冽看不真切裡面的人,但是裡面的人卻能清清楚楚的看到他。

他抬頭的時候,趙承衍看見了那張臉。

垂簾落下,趙承衍沉聲吩咐:「放開他,你上來吧。」

押著徐冽的禁軍對視一眼,暫且沒敢動。

徐冽並不掙扎,趙承衍就笑了:「你們兩個加起來都不能在他手上走三招,要不是他甘心受擒,你們能抓著他?還不放開?」

護衛的禁軍鬆了手,就那麼眼睜睜看著徐冽堂而皇之的登了車。

他們雖然在禁軍當差,但真不認識徐冽。

只知道……兩個年輕的禁軍又對視,覺得,這裡頭有大事兒啊。

馬車內,碧玉香爐紅木屜,好不愜意的布置。

徐冽正襟危坐,趙承衍反而玩味十足的打量他。

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

「我這麼打量你,你不會覺得不舒服嗎?」

徐冽搖頭說不會:「我來得突然,又莫名其妙,況且我現在是徐家叛子,是逆子,王爺覺得奇怪,會打量我,是情理之中。」

趙承衍雙手環在胸前撇著嘴搖頭:「你是誰家的叛子,是誰的逆子,我是沒興趣理會那些的。

但是徐冽,這一大清早,你在這兒等我?」

徐冽抬眼看去,沒應聲。

趙承衍點在自己的手背上:「讓我猜猜看,是成榮把我的行蹤告訴你的吧?」

徐冽眼底一亮:「王爺怎麼知道?」

「你離開了徐家,徐照把事情做的絕,你幾個月不露面,音訊全無,但我卻知道,徐霖見天往成府跑,據說是成榮知道你的下落,他追著成榮打聽你的消息來著。」趙承衍拉開小屜,取了塊兒糕,朝著徐冽的方向遞過去,「我離京雖然不是秘密,可我的行程卻是絕密。

你既然提前等在安定門外,必是知道我何時啟程,何時出城,甚至你也曉得我是從安定門出京上官道。

除了成榮,大概也沒有別的人跟你說這些。

而且你雖然是自幼長在京中的,五軍都督府中,能與你稱兄道弟的,也只有成榮一個吧?」

徐冽有些無奈:「但願王爺不會因此而追究他。」

趙承衍突然就來了興緻:「他不是你的朋友嗎?打聽我的行程,也是為了你。

怎麼被抓了包,你不替他求情,只說上一句但願就算了?」

「王爺若是深明大義之人,曉得我此來沒有惡意,大概也不會真的追究。

可王爺要是覺得,即便我沒有惡意,也不是為了行刺,成榮的所作所為也是不為王爺所容的,即便我求了情,王爺也會追究到底。」

徐冽面不改色,也沒有半點笑意:「求情的前提是得有分量,能說得上話,我自認與王爺素昧平生,沒有那樣的交情,自然也就沒有那個分量,能在王爺面前替別人求下什麼情來。」

好一個徐冽,好一個徐小郎君。

早知道徐冽武藝高強,他做武狀元是眾望所歸,外頭那些人無不心服口服。

但趙承衍還是頭一次知道,徐冽頭腦清晰,條理明白,是個極拎得清的人。

徐照的確把這個小兒子教的很好。

只是很可惜,為了一個武狀元,父子兩個意見不合,鬧到決裂的地步。

想來徐冽幼時,徐照也是費盡心思,傾盡全力去栽培徐冽的。

眼前十六歲的少年郎,真正的文武雙全,可比趙承奕膝下那幾個廢物中用多了。

這樣的人,本來應該在南境戰場大放異彩。

趙承衍長嘆一聲:「多奇怪,徐照把你栽培成文武雙全的全才,卻在你將要嶄露頭角,前途無量的時候,又親手斬斷你的前程。

我沒做過父親,實在不太能夠理解,這是什麼樣的心態。」

徐冽麵皮才稍稍緊繃了一些:「那多謝王爺誇獎了。」

少年人意氣風發,果然不錯。

他連一句謬讚的謙虛都沒有。

趙承衍又側目看去:「你想投燕王府麾下?」

徐冽愣了下:「王爺怎麼什麼都知道?」

這話就有些呆了。

不是為了投靠他,冒著殺頭的風險等在安定門外做什麼。

「那你為什麼要投靠本王呢?」趙承衍把兩手一攤,「本王如今也不過一富貴閑人,你的一腔抱負,恐怕難在燕王府得以施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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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今天登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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