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離婚是一場談判
顧曉然剛接上花兒,這邊忙不跌地和老師致謝,那邊電話又拚命地響起來。
是劉萬名!顧曉然硬著頭皮接通了電話,她已做好了和他大吵一場的準備。
劉萬名的口氣卻出奇的軟弱:「喂,然然。」
「別叫我然然!」顧曉然沒好氣地叫道。
「你放過我吧。」電話那頭,劉萬名用從未有過的乞求的口吻說道:「這樣拖下去對你和花兒都不好,只要你答應離婚,房子、車子、花兒全歸你,我凈身出戶。」
「凈身出戶?你還挺大方!」顧曉然冷笑了聲,她讓花兒去後座坐好,讓花兒在車裡等她。關好車門,顧曉然站在路邊的梧桐樹下,問道:「這算是你對我們母子的交待嗎?」
「不然呢?」劉萬名反問道,語氣中明顯帶有不快,他極力控制著情緒,繼續小聲說道:「你知道我的家庭情況,房子是我爸媽交的首付,車子是我用結婚彩禮錢和借來的錢買的,我一個月工資才五千多塊。房子、車子全給你了,我現在只剩下孤家寡人一個,什麼都沒有了,我還能怎樣?」
「活該!」顧曉然在心裡罵道,嘴上卻說:「怪我嘍?你好歹一月還有五千多塊錢的工資,我呢?為了花兒和這個家,我連工作都辭了。我一分錢工資沒有,怎麼還房貸?怎麼撫養花兒?我們娘倆吃什麼?」
顧曉然一連串的發問,讓劉萬名一時接不上話來。
沉默,兩人都沉默著。
顧曉然突然意識到她和劉萬名的這通電話,聽起來像是彼此訴苦,其實本質上是在談判。他們已經成了兩個完全陌生的人,不過是在做一場分手前必須的切割而已。
顧曉然冷靜下來,她放緩了語氣,說道:「花兒的撫養費你必須得出,法律規定你需要撫養她到十八周歲。」
「一個月多少錢?撫養費?」劉萬名問。
顧曉然一邊在心時盤算著,一邊回答道:「花兒的伙食費一天至少30元,衣服啥的花消每月至少500元。還有學費,每學期學費3600元,一年7200;花兒體質弱,經常感冒,每次去醫院少說也得三四百塊,醫生說她需要調養,營養費……」
沒等顧曉然說完,劉萬名不耐煩地打斷了她,他在電話那頭叫道:「這麼算下來一個月不得三四千塊?!之前我給家裡的零用錢每個月也才三千塊,你們不也過得好好的?」
「你也知道你才給三千塊啊?」顧曉然的無名火一下地被劉萬名點燃了,她大聲喊道:「三千塊只夠花兒一個人用的,我每天是怎麼生活的你問過嗎?我幾年沒買過衣服了,你知道嗎?」
「算了算了,」劉萬名慫了下來,他嘟嚷道:「那你也不能指望靠花兒的生活費過日子吧?」
「我以後怎麼生活不勞你費心。」顧曉然也冷靜下來,問道:「你這算是答應給撫養費了嗎?每個月三千,給到她十八歲。」
「三千?!」劉萬名大聲叫起來:「最多一千五!如果我給花兒撫養費的話,房子就不能給你,房子每月還貸也要一千多,你只能二選一。」
劉萬名的賬算得更細,顧曉然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悲哀。和劉萬名結婚到現在,還真沒想過劉萬名竟然是這種無情無義、世儈低俗,又小肚雞腸、斤斤計較的男人。
見顧曉然沒有回答,劉萬名繼續說:「顧曉然,我有錯在先,但我能給你的也只能這麼多了。你如果不同意離婚,我們倆也沒法再過下去了,大不了咱倆就這麼耗著。我出去租房子住,不會再給你們生活費了,也不會再回家,這樣有意思嗎?」
「沒意思。」顧曉然已經沒有力氣、也沒有心情和劉萬名繼續「談判」下去,她的腦子裡一片空白,隨口說道:「好吧,就這樣吧。」
「就怎樣?」劉萬名追問道:「你還是不同意離婚?你何苦呢?我都說了……」
「離婚!!」顧曉然突然失去了控制,對著電話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她的聲音大到連馬路對面掃地的清潔工都被嚇了一跳。他隔著車來車往的馬路,停下手中的活直愣愣地看著顧曉然。
坐在車裡的花兒也嚇得打開車窗,怯生生地看著顧曉然,小聲叫道:「媽媽?」
顧曉然按掉電話,淚水像兩串斷線的珍珠順著臉膛撲漱而下。
顧曉然載著花兒漫無目的地大街上開著車,她不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
綠燈亮了,顧曉然完全沒有看見,跟隨在她車后的汽車拚命地狂按喇叭。顧曉然抬起頭,她看到的綠燈是斑駁模糊的。
花兒懂事地從後座探過身,遞給顧曉然一塊紙巾。顧曉然擦了擦眼睛,苦笑著對花兒說:「花兒,咱們去姥姥家住,好嗎?」
「姥姥不喜歡我,」花兒脫口說道,但她立刻又改口說:「可是,我喜歡姥姥!我想姥姥了,我們去吧。」
可憐的花兒!
顧曉然打開轉向燈,向她媽媽家的小區方向駛去。
馬路上的行人不多,汽車卻不少。顧曉然覺得自己就像趕赴刑場準備慷慨就死的囚徒一樣,這一刻她的內心是悲涼的,也是絕望的。
顧曉然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膽氣,歷來開車小心的她,此時卻一輛接一輛地超著車。
「從來就沒有什麼救世主,也沒有神仙皇帝!要創造人類的幸福,全靠我們自己!」顧曉然的腦子裡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冒出了《國際歌》的這段歌詞。
該來的總會來的,除了生死無大事。這是顧曉然在親歷父親去世的整個過程中得出的人生感悟。
父親生前是農場的場長,他一生不抽煙不喝酒,唯一的愛好是彈吉他唱歌。顧曉然對父親記憶最深的是她小時候,每年夏天父親總會帶上她去農場的蘋果園裡彈琴唱歌。一開始是父親自彈自唱,後來父親彈琴,顧曉然跟著父親一起唱;再後來,是顧曉然唱歌,父親伴奏。
而父親教給顧曉然的第一首歌,就是《國際歌》。
顧曉然這時候想起父親,心中百感交集。如果父親還活著,他一定會對顧曉然說:回家!有爸爸在,誰也不能欺負你!
「有爸爸在,誰也不能欺負你。」這是父親在顧曉然小時候經常對她說的話。
可是,爸爸已經不在了。現在,不僅沒有人保護顧曉然,她還得保護好花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