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蹤跡(上)
翌日,天色蒙蒙亮,馮明華便來了。路程稍顯遙遠,早些出發是個正理。
與往日不同,他的棗紅馬後掛著一輛馬車。馬車雖十分簡陋,一看便知是用拉草料的車改建而成,車廂是用竹席彎卷之後用鐵釘釘在上面的,但是看著讓江入雲十分心暖。
馮明華有魔力護體,錦衣之下只需要穿一件薄薄的牛皮軟甲便足可以禦寒,以他的心性,這種天氣騎上棗紅馬,然後在山谷之中馳騁比在草原什麼的要刺激有趣得多,特別是現出他魔族世子的身份再讓什麼人看見,那更是讓他瀟洒地連頭髮尖尖都舒展開。但是馮明華卻沒有這麼做,而是在晚上做了這麼一輛馬車廂。
但這麼做也是有代價的,即便是魔王的世子,馮明華卻不是個木匠,一晚上敲敲打打,手上已經便是傷口,除了竹篾割出來的口子,還有不少榔頭敲到手指的青痕。
江入雲轉身進了柴屋,一番搜索后拿出個瓷瓶,走到車前將瓷瓶塞到馮明華手中:「把手上的傷口抹一抹。這是杜鵑花葉子做成的膏,對你傷口有好處。」作為師兄,他心中有些愧疚,但是以他現在的狀況,也只能如此做了。
馮明華嘿嘿一笑,接過傷葯卻不急著抹,而是從江入雲的柴屋旁抱過數捧乾草,鋪在了車廂中。
江入雲站在車邊笑道:「唔,看不出么,我這個師弟竟然還有如此才能。這車廂在集市上賣出去,再怎麼樣也得值個7兩銀子吧?7兩銀子,足可以買一畝半地了。」
馮明華笑道:「師兄有成為地主的潛質。」
「唔,我也覺得是。」江入雲點頭道。
風雪已經停了,但是天色還是陰沉沉的。馮明華看了看馬身上的氈墊有沒有捆好,又細細檢查了馬蹄。江入雲看了看天色,再次將自己的柴屋翻了一遍,然後又取出六七個瓷瓶,裝在一個布袋中放在了馬車上然後鑽進了馬車車廂。這些瓷瓶裡面除了防止凍傷的膏藥,還有不少是酒泡的山參,冬天裡暖暖身體再好不過。
馮明華眼睛一亮,道:「師兄,你還有成為藥王的潛質!」
江入雲來了興緻,笑道:「成為藥王是我的理想之一。」
四下無人,兩個閑談甚歡,想到即將要離開萬靈堂出去遊玩一些日子,心中也輕鬆至極,江入雲心情大好。正要吹噓一番,餘光一閃,瞥見山路上突然走來四個人,只好硬生生將話頭打住,停止了嬉鬧。
走來的四人衣著與馮明華相同,也是萬靈堂服色,為首的一人嘴邊長著一顆痣,腰間別著一把短刀,身材略胖,顯然營養不錯。男子身後三人一個亦身著錦服,看著不太喜歡言語,剩下兩人則是常隨打扮,卻是萬靈堂的普通俗家弟子。略胖男子甫一出現,便朗聲笑道:「哈?藥王?我看是膏藥王吧?……誒,我說這老十一晚上不睡,在自己個院子裡面搗鼓什麼呢,搞了半天,弄了一輛馬車?這是要幹什麼?帶這九頭蛇去做什麼?又去偷雞摸狗子?或者……去哪裡耍什麼把戲?」
「六師兄?」馮明華低聲呼了一聲。他看起來並沒有發現自己晚上的行為被人窺到了。雖然做量馬車並不是什麼違反萬靈堂規矩的事情,但是這個師兄主管堂中物資,如果他說這木車原本就是堂中物資,不報他一聲就私自使用了他馮明華道也推拖不過去。
「我又沒有……」馮明華正要爭辯,江入雲卻暗暗拍了拍馮明華的手臂,轉過看看六師兄,將被風略略吹亂了的髮絲夾到耳後,笑道:「九頭蛇?哎呀呀,六師兄真是高看我了,九頭蛇那可是砍了八顆頭都不會死,你看看,我在這裡凍得就剩下一條命了,如果再不下山去找個地方避避風雪,恐怕明天的太陽也就跟我無緣了。至於偷雞摸狗子這些事情,小爺現在已經不做了,山上東西多的很,打兩隻山雞也不是什麼難事,只不過小爺我這兩天懶得動,便宜了這幫畜牲而已。」
江入雲這話說得很沒有底氣,這些天他都快被凍死了,連飯食都要馮明華送過來,何來氣力上山打獵?但是即便是凍死,在氣勢上也不能矮上半截。
六師兄聞言嘲笑道:「山雞?就你這快被凍死的小狗還能捉到山雞?」隨著他的嘲笑,他身後的常隨也哈哈笑道:「小狗!快回你的狗窩裡去吧,省的給萬靈堂丟臉了!」
六師兄身後的那身著錦衣之人也不說話,只默默瞟了江入雲一眼。
江入雲的牙齒咯咯響了兩聲。
「六師兄!你怎麼能這樣!」馮明華正要上前去,卻被江入雲一把拉住。「咱們不是對手,不能吃這眼前虧。」江入雲低聲道。
「怎麼?還想動手?」六師兄海虹子一邊背著手踱到馮明華和江入雲跟前,一面上上下下打量著兩人。
「一個萬靈堂的棄徒,就算是殺掉了在這魔域之中也就是死了一個平常人,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就算十殿魔君追究起來,萬靈堂也可以說他是受不了這裡的環境自然死亡,但是我就奇怪,你一個堂堂魔君世子,怎麼這麼喜歡替一個沒有什麼前途的人類出頭?」海虹子一邊說著,一邊走到馮明華跟前,不懷好意地仔細打量著馮明華。
「哦,我忘了,你是魔君的棄子。」
「你!」馮明華的痛處正是家中母親失寵、自己又被塞到萬靈堂的情況。與別家魔君的世子相比,他既沒有魔域中數一數二的師傅專門教導,也沒有錦衣玉食的生活,更沒有魔君世子該有的權勢,用「棄子」來形容正是他不能容人戳到的傷心之處!
江入雲又一把將他拉住,冷笑道:「哼!海虹子,我這裡是狗窩的話,你跑來這裡做什麼?難不成你也想做一隻狗?咱們之間狗咬狗,沒所謂,十一師弟是無辜的,不要傷及他么。說吧,無事不登狗窩,有什麼事都沖我來。」
「呦?撐老大了?」海虹子笑道,「嗯,寧願做一隻狗。不錯,算是本分,不過你這小狗做事也忒不地道了,怎麼連昨天四師兄剝下來的狍子皮都敢偷?那隻狍子渾身雪白,顏色再好不過,我正打算整理了送給師叔做新衣服呢,你這一偷,我拿什麼去做衣服?識相的話趕緊給我還回來,免得我動手!」
「狍子皮?嗯,這麼好的東西怎麼能給你?」江入雲笑道。
「九師兄?」馮明華知道江入雲根本沒有拿什麼狍子皮,可是他怎麼沒有反駁?
江入雲輕鬆一笑,又道:「沒錯,那狍子皮毛色純白,毛摸起來柔軟細膩,就算不是最好的獸皮,對於我這怕冷之人來說卻是上好的禦寒之物,進了師叔那穿不完的衣庫,生生是浪費了。不若六師兄高抬貴手,乾脆就送我得了?」
「嘿,還真是你拿了!」海虹子一伸手:「拿來,原樣歸還,我就既往不咎,否則今天就拆了你的狗窩。」
「給!」江入雲也不思考,直接伸出手,手指展開,赫然是一把紅色的粉末。
「蝕心草!」海虹子驚呼。
這毒草十分邪門,對本身沒有靈力或者魔力之人沒有絲毫傷害,但是對於那些有修為之人來說卻是極為要命之物,專銷蝕魔力或者靈力,絲毫沾染不得。
江入雲打開手掌,卻沒有將毒草粉末撒出去,原本他只是想嚇唬海虹子一番,讓他知難而退,因為這種事情他懶得解釋。
藥粉現於掌心,江入雲卻未曾料到海虹子驚慌之下不退反而欺身上來,用跟他略胖的身體根本不匹配的速度捏住了他的手腕。
好吧,既然你不怕,那就來吧。
江入雲根本不動彈,將手掌一翻,輕輕往前一推,藥粉便要撒散出去。
「嘭」的一聲,一隻拳頭毫無徵兆地出現在江入雲的面門之上,緊接著是砰砰砰數聲,分別是胸口三拳、腹部四圈,肩膀兩拳,江入雲倒飛出去,仰面摔倒在雪地之上。
「九師兄!」在馮敏華的驚呼聲中,海虹子竟然還騰出手來,用衣袖輕擺,竟然將絕大部分的蝕心草藥粉盡數卷到了衣袖之中。儘管控制得足夠快,但還是有少許藥粉飄到了他的臉上,頓時海虹子的臉上便出現了一片青紫的色斑。傷了江入雲,海虹子也沒有撿到什麼便宜。
「如意神拳?」江入雲從地上被馮明華扶了起來,嘴角已是一片殷紅,他吐了一口唾沫,然後試圖爬起來,卻脫力一屁股坐在了雪地上。「哼,看起來六師兄的拳法又精進了,須臾之間竟然躲開了我的藥粉,還給了我十拳。」
海虹子將裹著藥粉的袖袍直接撕了下來,往地上一扔,然後摸了一把臉,竟然是一片血跡。他氣急敗壞道:「小畜生,你敢對本門師兄下如此毒手!?」
江入雲張嘴笑道:「老奴才,對本門師弟也沒見你手下留情啊!」
「我做了你!」海虹子怒極,原地發力,竟是使出全部功力對著坐在地上、看起來已經全無還手之力的江入雲襲來!
海虹子的「如意神拳」說是拳法,實際上卻是武功、魔法的混合之術,若是練到十層功力,一拳打出去會有百道拳影,而且拳拳如鐵,百米之外也是一片死地。若是修習之人再在拳法上附著冰火等法力,則威力奇大無比,只是海虹子看起來並不對修鍊魔法武功感興趣,是以修習了十年多,也只到能在幾米範圍內打出十數拳而已。
但是,只這十數拳,也可以要了江入雲的命!
便在這時,江入雲的眼前卻毫無徵兆地飄起來數片綠油油的葉片!
「師弟!快住手!」江入雲綠葉入眼,並不是替自己將在海虹子的拳頭中被砸成一灘爛泥在著急,而是使盡全身力氣想要站起來去拉馮明華,因為他即將釋出的,是以自身為代價的「仙草封創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