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身 份(1)
()「第二日?酉時?」太夫人輕輕叫道,正常人家議婚,從相互探看接觸,到請了媒人說和,換庚貼,再到小定大定送聘禮等等,別說是三年兩載,就是三、五年也是常有的,哪有一日就定下來的?居然還要夜裡娶親!!袁鶴鬆手中的茶碗響起清脆的碰瓷之聲,額頭上的青筋也是一跳一跳的。袁亦傑和袁亦智兄弟倆呼吸沉重,要不是懾於祖父的威壓,恐怕早已暴跳而起。「聖上當時,一句問話都沒有,只是吩咐,兒子想辭,都沒法辭啊!」袁如文懊惱道,他若不是既無奈又無法,怎會把火氣撒在那個小小女娃身上?事到如今,一直辛苦瞞著的他,索性把苦水盡數倒了出來,「那日酉時,兩頂青呢小轎從角門過府,直到喜堂前才落了轎,聖上跟前的徐公公既無聖旨也無婚書,只讓大周媽媽抱著個青綢包袱和墨兒拜了堂。」「那一日一夜,闔府連夜收拾,天亮時,就上了船。」這樣的忙亂和壓抑,莫說是三太太,就是袁如文自己,都差點一病不起。「啪啦」,「喀嚓」兩聲脆響,袁鶴鬆手中的厚瓷茶盅被捏碎,袁亦傑手扶的太師椅扶手也被拗斷了。「聖上,聖上……」袁鶴松連聲的長嘯,被一聲虛弱的問話打斷了。「是、哪、家、的、小、姐?」袁如江的聲音雖輕,卻正在關鍵之處。一門親事的好壞主要在於家世背景和小姐的品行教養,婚書聖旨可以後補,三媒六聘儀式章程更是不在話下,至於容貌,他們已經見過,除了年紀小了些,那真是沒的挑。面對著一室詢問的眼神,袁如文再次苦笑,「實在是不知,那位小姐一直病著,上船半個多月後才醒過來,又說不得話,五位陪嫁的也是一問三不知,兩位媽媽和兩個丫鬟,都是出宮前一個時辰才接的旨。」冷靜下來的袁鶴松問道,「宮裡?」「是。大周媽媽和小周媽媽這對姐妹,原是宮裡一等的大管事麼麼,是太后指派的,大丫和二丫是聖上跟前的一等宮女,奉的是聖上的口諭。還有一位沈御醫,在太醫院裡也是頗有名號的。」袁如文說完后,室內一片安靜,他知道眾人的想法,便補充道,「宮裡並沒有年齡相當的公主。」「這倒是無妨,公主我們也高攀不上。」太夫人說,又想,袁家也不是沒人當過駙馬,結果又如何呢?繼續道,「有這樣的下人,出身必是貴不可言的,只是這身子……」袁如文暗暗鬆了口氣,看來母親是接受了,「我問過沈郎中,他說,其實這位小姐沒有病,不僅沒病,身子還不是一般的好,這次是因為被人下了毒。」這是袁家人今天第二次聽到「下毒」這兩個字,感覺截然不同,剛才不過是個鬧騰的由頭,這次卻是讓人心驚的陰謀。「怪不得,想是嚇怕了。」太夫人喃喃道。「避、禍。」袁如江道。袁鶴松的眉頭舒展了一些,強制辭官,當場賜婚,火速離京,這一切都能被老二的這兩個字解釋清楚了。看來聖上對袁家還是有所顧念的,但這點顧念來得可是……「博軒啊(袁如文的字),」太夫人對這個唯一的嫡子一向要求特別嚴厲,「今日我可要說你兩句。」袁如文恭恭敬敬地站起身來,「兒謹聽母親教誨。」「不管是何來歷,有何不妥,這門親事你既應下了,就該照規矩辦,怎能如此待她?!我堂堂忠勇侯府的嫡孫嫡妻,豈能讓人輕看了去?!」太夫人面色肅然,聲音不高,卻字字錐心。袁如文汗出如漿,直跪了下去,「母親教訓得是,兒子慚愧。」袁亦墨緊隨其後,也跪了下去。太夫人看著不免心疼,這個嫡孫,自小沉穩懂事,才華過人,今年春天剛考了秀才。他不僅對讓出世子之位毫無怨言,為保家宅平安,還放棄了袁家在軍中的根基,順著長輩的意,隨父親棄武從文,這其中的艱難,想想就讓人心酸。本想借著議親的機會,給他挑一位可心的名門淑媛,一則算做補償,二來也為他今後的仕途鋪鋪路,沒想到卻成了這個樣子,誰的心裡能不堵得慌?袁如文和三太太姜氏的做法,雖然過了,也屬人之常情。太夫人便張口道,「罷了,三媳婦病著,你們男人家不理內院之事,這本是我的疏忽,都起來。」「母親……」袁如風還想自責幾句,太夫人已轉了頭,看向老侯爺。老侯爺此時心裡的想法兒卻稍有不同,當今聖上黯弱,當年在先皇授意下,提前立下了皇太孫,也就是現在的太子。自打聖上繼位以來,這父子二人的明爭暗鬥就重未停過,袁家左閃右躲,最終還是被牽扯其中。現如今在這樣兇險的形勢下,皇家的爭權奪勢已到了你死我活的關口,風雨飄搖的袁家,稍有不慎就是滿門滅族的下場。偏在此時,聖上給指了這麼個來路不明的孫媳,那女娃在皇宮中都能被人下毒,可見是個被太子恨之入骨的,聖上把她送到袁家,是保護還是移禍,實在讓人猜不透。退一步講,就算是想要保護,聖上有心,就能有力嗎?到了危急時刻,這女娃會不會害了袁家?想必袁如文也是想了到這些,才任其自生自滅的。畢竟她年齡幼小,來時就已身中劇毒,又在嚴寒中經過長途跋涉,一旦出現不測也不難解釋……袁如文對上父親瞭然的目光,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去,看來自己的那些想法兒,都已被父親猜透了。袁鶴松沉吟道,「她現在既已開口能言,還是要先問清她的來歷,也好從長計議。」袁如文應是,袁如江也點了點頭,表示對父親的說法兒很讚賞。「讓墨兒去打聽,明日咱們再去外書房碰碰。」侯爺道,又揮手表示他們可以退下了。眾人便都起身,魚貫出門。太夫人並不起身,叫來了管事婆子,繼續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