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章 規 矩(4)
清晰的報數聲中，十五板子很快打完了，不等丫頭們上前服侍，二太太和姜氏早就撲了過去，抱著各自的女兒哭出了聲兒。
袁亦墨也朝晶心走了過去，晶心雖然沒挨板子，可也好不到哪兒去，她頭髮散亂，氣弱聲啞，要不是被兩個丫頭一左一右強架著，恐怕早就倒在地上了。
在各種哭泣和安慰聲中，令人心驚的「噼啪」聲再度響起，這時他們才發現，大周媽媽和芳蘭已不知何時，跪在了地上，兩個小丫頭，正象剛才打三位小姐那樣，打她們兩個人。
剛開始，看到大周媽媽挨打時，晶心的心裡還有一絲暢快，可看到大周媽媽額頭細密的汗珠和已經咬破的嘴唇，又不是滋味兒起來，再看芳蘭，一邊忍著痛不出聲兒，還一邊緊緊地盯著晶心，不讓她做出逾規的舉止和言行來，更是覺得心都碎成了一塊塊兒的。
「……十六、十七……」報數聲還在響起，已經過了十五，打板子的小丫頭卻還沒停下，廳堂里又變得安靜起來，連三位小姐都不哭了，眾人都十分訝異地，看著還在受罰的大周媽媽和芳蘭，偏偏她們沒人出一聲兒。
「……二十、二十一……」晶心的大腦變得一片混沌，她恨不得就這麼暈過去才好，可是那擺脫不了的「噼啪」聲，和報數聲，如同尖利的玻璃碴子一下下地戳著她，讓她躲也躲不開，晶心已經不敢看大周媽媽和芳蘭兩個人了。
終於，數到「三十」的時候，懲罰結束了，大周媽媽先用沒傷著的右手，理了一下並未散亂的頭髮和衣裳，又和芳蘭一起給晶心磕了頭，道，「謝主子教誨。」這才在晶心的示意下，站起身來。
這套做派，大周媽媽在課堂上也提到過，可做為學生的小姐們當時並未理會，現在看來，這樣的規矩只能錐心來形容了。
大周媽媽再次讓那三位小姐重新跪下，等晶心也老老實實地強撐著站好，這才緩緩開口道，「你們可知錯？」
四人顫抖著，卻偏偏說不出一句話來，她們是真的不知，到底犯下了什麼樣的大錯，要受到這樣嚴厲的責罰。
此時，大周媽媽又問，「那你們說說，學規矩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回，身為大姐的慧嫻，規規矩矩地率先開口，「溫婉禮儀是閨中小姐需要遵守的，一絲不可錯。」聲音雖有些低啞，但已控制得很好了。
「身為大家閨秀，萬不可因亂了規矩讓家人被人恥笑。」靜嫻抖縮著在慧嫻後面說，氣息十分不穩。
芷嫻先是抽泣了一聲，才勉強接下去，「端莊淑儀，是必不可少的。」
晶心垂頭喪氣，心下十分茫然，訥訥道，「我還以為只是為了舉止好看。」
大周媽媽嘆息一聲道，「你們說得雖然沒錯兒，可只知道這些，你們就永遠學不好規矩。」她悲憫的眼神掃過面前的女孩兒們，「你們雖是小姐，可有時，這規矩，也同樣是用來保命的！」
見眾人不解，大周媽媽又說，「你們可能保證，今生今世不踏入宮闈一步？選秀時，能大膽抗旨，婚嫁時，遠離高官重臣之家，即便是有朝一日受封誥命，也要堅辭不受？！」
不僅四個女孩兒，就是一旁的眾人，也不禁起了絲絲的寒意，大周媽媽說的這些，不僅袁家一樣都不做不到，而且很多事，恐怕還近在眼前，自從袁鶴松步步高升，袁如風又尚了晶玉公主，袁家就一直在躲避，可又能避到哪兒去？！
「到了那時，說錯一字，踏錯半步，或許頃刻間就會丟掉性命。」大周媽媽字字句句地說，但已沒人覺得她是在危言聳聽了。
大周媽媽轉向了晶心，「也有那倍受恩寵的主子，想當年，年僅五歲的七公主，初次學規矩，委屈得到先皇面前大哭……」
晶心抬起了頭，恢復了一點生氣，她知道，大周媽媽口中的這位七公主，就是後來被當今聖上封為晶玉公主的娘親。
「結果，先皇愛女心切，竟然給宮裡的禮儀司下了一道聖旨。開國三百年來，教養麼麼們只收到過歷代太后、皇后的懿旨，聖上的龍印還是頭次見到……」
晶心的眼睛亮了亮，或許她學規矩，本就是多餘，不僅自己因為虛榮心自討苦吃，還帶累了姐姐們。
「可是……」大周媽媽話鋒一轉，「就是這樣，嬌憨的七公主，從那日起，也再沒有在人前做出過任何失儀的事來，郡主想，這是為了什麼？」
晶心迷惑地搖頭，那雙無依的眸子，任誰見了都不免心痛，大周媽媽也是心裡緊了幾分，可依舊得把該說的話說完，「那是因為，聖旨上只說，七公主可以免罰，卻沒說，下人們不可代罰，更何況，七公主還要顧念當時並不受寵的母妃，和一母所生的皇兄……」
大周媽媽看著晶心的眼神，滿是同情和憐憫，說出的話，卻字字如刀，「不到了無一人可顧念的境地，無論是誰，這規矩，都不可錯！」
晶心如五雷轟頂，晃了晃，險險栽倒，若是以往，她對旁人的顧念還僅僅來自於報恩，那麼到了此時，她才明白，自打她頂著晶心這個身份活下來的那一天起，她便已不可能獨善其身了，正所謂，「子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當晶心被聖上送入袁亦墨洞房的那一刻，不管袁家願意不願意，也不論晶心怎麼想，她都已和袁家被捆綁在了一起，袁如風和袁家的往事，只能決定袁家對晶心的態度，卻沒辦法消除晶心現在和袁家的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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