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敢
在那場只有吳凡和葉柒雪兩人所知的大雨後,兩人那短暫的親密關係好像從沒出現過一樣,依舊是平靜乃至淡漠的同學關係。
這期間,吳凡和蘇雅的關係愈發好起來,甚至在某些方面來看,已經超出了普通同學應有的限度。蘇燦對這一切看在眼裡,但是並不出聲提醒,甚至隱隱有種推波助瀾的意思。
而也在這個多事之秋,兩年之間四易女友的高更,又失戀了。
吳凡在此之前和高更僅有的接觸就是在追求葉柒雪時進行的私下交易,關係算不上太好。但是或許是日漸成熟的原因,吳凡總覺得高更此人頻繁換女友的背後好像還有一些特別的原因,這也許就是久病成醫。
另一方面,高更也時而會安慰吳凡,鼓勵他要繼續不斷地努力。按照他的原話說,能喜歡一個人是很不容易的,尤其是像吳凡這樣深深的喜歡。雖然吳凡覺得這話從高更嘴裡說出來似乎有點本末倒置的感覺,但總歸對方是誠心一片,倒也沒有反感,也仔細聽了幾次。
就這樣,一來二去,吳凡和高更兩個本來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竟然也成了不錯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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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晚上放學,吳凡和蘇雅、蘇燦、葉柒雪三人照例一起回家,等走到半路上,吳凡才想起來自己的物理和化學試卷沒帶。
「還帶啥啊,明天抄抄就完事了。你這小學霸,上個縣一中肯定是穩的。」蘇燦一臉不在乎的勸道。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蘇雅停下腳步,看著吳凡甜甜的笑。
一旁的葉柒雪沒說話,默默鬆開了挽著蘇雅的手。
「沒事,你們先回去好了,不用等我。如果我速度夠快的話,指不定還能追上你們,和你們走一節。」吳凡擺擺手,轉身向著學校方向就跑。
周五晚,初三是不上晚自習的,所以學校會在學生離校后組織人員專門清掃教室和樓梯等地。等打掃完后就會鎖上學校大門,到時候就沒法進出,十分麻煩。
吳凡一路喘著粗氣狂奔,等到學校發現幾個保潔阿姨已經在不緊不慢的打掃操場了,看起來已經把教學樓打掃的差不多了。心下鬆一口氣的同時也在警惕著好險,想著要馬上找找作業就走。
等走回已經乾淨整潔的教室后,吳凡趕忙找到作業。他正準備走的時候,才發現教室最拐角的陰影里,竟然還有一個人在那默默的坐著。
他原以為是小偷之流,再仔細一看時,發現卻是高更,坐在一個不屬於自己的位置上。
高更之前似乎是在發獃,等到這會才略帶慌張的抬起頭,看見是吳凡時,明顯鬆了口氣,語氣里刻意裝出隨意:「書拿掉了是吧?」
「嗯,回來拿一下。」吳凡點點頭,向高更那邊走近一點,才發現,那竟然是寧柔的位置。
「你……不是陳思思嗎?怎麼變成了……她?」吳凡還是沒忍住好奇心。
高更站起身,嘆了一口氣,向吳凡招手,示意他過來坐下。
吳凡照辦后,高更挪開寧柔座位上堆的厚厚的教科書,露出了一行用小刀刻出的字跡,刀痕深深,看起來刻的人很是用力。
吳凡好奇的湊過去,看,慢慢讀出那幾個字:「高……峰……豈……敢,更……緣……君……改。」
「這是……你?」吳凡吃驚的抬頭,卻發現高更痛苦的低下頭,臉上的表情糾結而扭曲,聲音低沉:「你說我……是不是……很變態啊……我總是,控制不住自己,老是想知道她在想什麼,甚至連翻她座位這種小偷無異的行徑也常常……常常去做……我也恨我自己,但是我就是,控制不住……」
吳凡看著高更沮喪的樣子,站起身來默默拍了拍他的肩膀,「這樣是不對,但是我能理解,這樣的事,我也做過。」
高更訝異的抬起頭來,向前看了看葉柒雪的位置,向吳凡詢問式的看了一眼,吳凡默默點頭,沒說話。
兩人沉默了一會。
高更忽然問道:「在你們眼裡,我是不是個很多情的人?」
「算是吧。」
「可是我實話告訴你,我只真正喜歡過寧柔。」
「那陳思思她們幾個?」
「我也許確實有點犯賤吧,但對她們幾個,我一方面是好感,更多的,還是想藉此氣氣她,是不是很傻?」高更臉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可惜她卻是選擇了另一種方式來回應,根本不理我,甚至還給我寫過紙條,祝我幸福。」
吳凡不知道怎麼安慰他。
高更又說:「你是不是會疑惑,為啥我對看起來更漂亮成績更好的陳思思她們不上心,卻對寧柔一直放不下?」
吳凡順勢點點頭。他確實有點想不通,寧柔的長相只能說是一般,成績也是一樣的一般,在班裡的存在感也很差,唯一出名的大概是她火爆的脾氣,其他的方面,他真的想不到太多。
吳凡再看向高更,發現他眼裡竟然有些許的淚光閃過,嘴角帶著一絲不知道是悲傷還是驕傲的微笑,向吳凡慢慢訴說。
吳凡意識到自己可能又要聽一個長故事,於是就坐下來,認真聽高更講述。
高更沙啞的聲音慢慢回蕩在空空的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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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她是小學同學對吧,這都是我以前自己慢慢了解到的。我知道你不怎麼注意她,的確啊,她本來就不是像葉柒雪那樣光芒四射的女生,她又瘦,脾氣又差,所以很少有人能和她合得來。
但是我喜歡她已經兩年多了,一直沒變過。
讓我想想開頭。
那還是初一剛開學時候的事,那時候的座位還沒有像現在這樣按成績分配,她就坐在我的旁邊,中間只隔了一條過道。
我記得那天還很熱,估計就是別人常說的秋老虎了。大家穿的衣服也很少,基本上都還是夏裝。你也知道她,那麼瘦,夏天再穿的單薄點,就很容易耷拉衣服,露出領口、袖口什麼的。
那天下課,她彎腰系鞋帶,你也知道我們的座位很窄,所以她很自然的就把腳伸到過道這邊,彎腰來系。我那時也剛巧把筆弄掉在地上,於是就彎腰去撿。我還記得那天她穿著一件綠色的短袖,衣服也稍稍有點大,於是在她彎腰的一剎那,領口那一大塊衣服全部垂下來了。
我對天發誓,當時的我真的沒有什麼邪念,只是無意中瞟了一眼。結果,她看見了,沖我一瞪,立馬把胸口的衣服一按,罵了一句『色狼』,然後起身就是一本書向我砸過來。
她那火爆脾氣你也知道,就這樣她也沒解氣。看我還是愣愣的樣子,她更氣了,伸出手來就在我的胳膊上狠狠撓了一把,那個痛啊,當場就是五條血痕,就是到現在,也能看見疤。」
說到這,高更突然停下來,雙目凝望空無一物的空氣,嘴邊掛著傻笑,很明顯是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他擼起袖子,露出右手小臂上幾道淺淺的白印。
「當時我也氣了,站起來罵了句粗話,後來竟然和她打了起來,真是丟臉啊。雖然她力氣不小,但是再怎麼樣也只是個乾瘦的小女生罷了,力氣肯定是大不過男生的。最後在推搡的時候,我一時情急,竟然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上,她那股狠勁在癱倒時立馬消失了,只是坐在地上無助的哭,看起來很可憐。
我一時也慌了,不知該怎麼辦,慌忙講了聲對不起,伸手想拉她起來。她卻一下打開我的手,瞪了我一眼,眼裡滿是傷心和憤怒,還帶著一絲莫名的委屈,然後自己默默起身,不再看我一眼。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那天她穿錯了大衣服,在教室里已經因為袖口和領口的暴露被班裡的幾個調皮男生嘲笑了好幾次,所以到我那一次也以為我是故意調戲她,故意使她難堪,所以她才那麼生氣,那麼委屈。
之後的一個星期,她沒和我說過一句話,甚至連頭也不朝我這邊偏一下,下課時也不從這個過道走。我心裡後來有點過意不去,找她道歉,她不理我;故意找她借東西,她視而不見。那一周,我總是覺得有點愧疚和自責,一看見她冷漠的樣子就心裡難受,只有看見她和其他同學玩笑時才稍稍舒緩心情。
你知道嗎?其實她是一個很善良的人呢,只是故意裝出潑辣的樣子,想要保護自己。有時候也許她早就知道自己不對,但羞於說不出口,只能繼續裝作高冷。
那一個星期我們都算是在冷戰,直到第二周的星期一。那天她一整天都很高興,但是不知為什麼,這次看見她高興的樣子我卻心情愈發低落起來。
一直拖到放學,我心裡難受,慢吞吞的收拾東西,收拾到很晚才準備回家。她不知為什麼,也很晚才走,但是心情很好,一邊哼著歌,一邊收拾。最後教室里就剩下我們兩個了。
我收拾完之後,還是很不舒服,就慢慢挪著步子往外走,這次我也故意避開了中間的走道,從另一邊繞了過去,不敢再和她講話或者接觸了。
我正要走出教室時,她忽然在位置上叫住我:『小氣鬼,你不會還在生氣吧?』
那一刻我的心情無比的舒暢,就像大夏天忽然跳進游泳池,又像冰封的大地在一瞬間解凍。我回頭沖她做了個幼稚的鬼臉:『你才是小氣鬼,柴火妞。』
這次她沒有生氣,反而也沖我做了一個鬼臉:『小氣鬼,大胖子。』
『柴火妞。』
『大胖子。』
『柴火妞。』
……
就這樣幼稚的鬥了半天,她忽然撲哧一下笑出來,露出兩顆小虎牙,真的很可愛。她又雙手環胸,故作老成的說:『這樣不就好了,別天天苦著臉,好像誰欠你錢似的。嗯,還有啊,今天是我的生日……就請你吃顆糖吧。』
她一邊說,一邊遞過來一顆糖,我們倆就這樣,一邊吃糖,一邊聊天,一邊走回家。
打那以後,我覺得我和她才算認識。那以後,我們倆不時打鬧,但是再也沒發過火,也許正是在那一次次的打鬧和歡笑中,我們才逐漸……喜歡起來。
初一的那個寒假,我喊她出去玩。那天我們在森林公園裡逛了一天,那麼冷清的公園,我們倆竟然也不覺得無聊。最後在回家的路上,我表白了。
她當時眼睛睜得很大,看著我,又罵了一句:『死胖子。』然後淚水不停地從眼睛里溢出來,我手忙腳亂的幫她擦眼淚,也不敢問她到底怎麼了。
過了好一會,她才平靜下來,然後大膽的抱住了我,在我耳邊輕輕說:『我答應你。』
我到現在還記得她那個懷抱,瘦小,很輕,很弱。
寒假裡我又找過她幾次,打過幾次電話,關係愈發好起來。
下半學期開學時,我們倆還很好。結果不知怎麼的,等第一次月考結束之後,她竟然神色冷峻的要和我分手。我根本就不知道為什麼,問她她也不說,後來乾脆不理我了。甚至直到現在,都沒有主動找過我一次。
我真的想不明白。
所以我才會犯賤,去找趙蘭羽,陳思思她們,一方面是為了用自己對她們的一點好感來麻痹自己心裡的空洞,更多的還是為了做戲給她看,為了好好的氣她……我真是個笨蛋啊,我真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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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更痛苦的低下頭,雙手揪著自己的頭髮,雙眼含淚。
吳凡沒說話,只是遞過去一張紙巾。
高更擦了擦眼淚,緩和了一會情緒。雙眼微紅的對著吳凡笑了笑:「謝謝你聽我嘮叨了這麼久,這些話壓在我心裡很久了,今天這一說出來,心裡舒服多了。」
然後高更又小心的把寧柔的桌子擺正,把她的書本堆放整齊,仔細擦乾淨桌椅,臨走時發現她的桌子有點不穩,又細心的幫她墊好桌角。
然後高更拍拍吳凡:「時間不早了,我走了啊。你也早點走吧,我是住在校內的,不怕鎖門,回頭等大門鎖了你就不好走,只能找師傅開鎖或者翻牆了。」
吳凡笑著揮揮手。
然後他拿起背起書包,向外走時,不經意間又看見了葉柒雪和蘇雅的位置。
他忽然想起了什麼,默默的站在教室里,看著兩人的位置發獃。
少年啊少年,為什麼,我們不能坦誠?
他想不出個所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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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慢慢變暗,他回過神來,往外走去,卻發現有人在教室門口等他。
是個女生。
長發飄逸,臉上好像有溫柔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