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不要你

第五章 我不要你

熱鬧的喜宴,七大姑八大姨的在那談笑,比起對新郎新娘的好奇心,人們似乎對周家二公子的婚事更感興趣,幾乎每一個有女兒待字閨中的人家,都在注意他的一舉一動,滿意,滿意,還是滿意。這真的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婿。

瑞康看著親戚們饒有興趣的眼光,只覺得自己像一隻鴕鳥?獅子?熊貓?或者是一隻猴子吧。他不得不向所有注視著他的人微笑點頭。

「哎,淑蘭,瑞安的婚事總算是辦了,接下來該輪到瑞康了吧,我告訴你,我老公她妹妹的女兒今年剛滿十八,模樣長的可好了,家底和你們也匹配,要不要我給你們拉根紅線?」一個也不知道怎麼稱呼的女親戚拉著周太太積極的介紹著。

周太太只得敷衍著:「您先給留意著,有空咱們再細聊聊......來來來多喝幾杯。」

才喝了一口,又有周老爺一個知交的夫人也走了上來,拉了周太太到一邊說:「淑蘭啊,你看我們家老爺和你們家老爺是那麼多年的交情,我們家秀雲你可是見過的,你上次就贊她品貌兼優,哎,等你們家老大的這親事一辦完,你我就合計合計,把這兩孩子的親事也定了吧。」

「哎喲,你家秀蘭才十四歲,不用這麼急吧。」

「哎呀,不急不行啊,你看看這些人都直勾勾的盯著你家瑞康,我不快點下手怎麼行,哎,就這樣說定了,過兩天我就過來。」

周瑞康在一旁聽著這些奇奇怪怪的言語,看著桌子上那盤大受歡迎的「脆皮乳豬」,覺得自己和那乳豬沒啥區別,大家的眼睛和筷子都在對乳豬進行著先下手為強的競賽。

他們談論著他的婚事,卻沒有人來問問他的意願。他不敢和人隨意的交談,生怕哪家家長以為自己對他們家的閨女有意思,所以只是坐在一旁喝悶酒,周太太見到心中奇怪,問道:「瑞康,你是怎麼了,幫娘去招呼一下客人啊。」

瑞康神情恍惚的說道:「娘,我有點不舒服,想回房歇歇。」說罷,起身往後院走去。

他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自己靜靜,把自己心裡一些不安分的火苗給熄滅了,走到後院里,總算是清凈了許多,路過了大哥周瑞安的房門口時,他還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腳步,看著裝飾的喜氣洋洋的院門,大紅的綢緞,金色的喜字貼在大紅燈籠上,連院子里的花啊,樹啊也都被綁上了紅色綢布條,就差把整個院子刷成大紅色了,但是周瑞康總覺得這隆重喜慶的裝飾和那緊閉的房門之間有種不協調。

到底是哪裡不對,他也說不上來,想到將來自己的婚姻或許也得聽從父母的安排,他就覺得心煩,暗暗的嘆了口氣。正要抬步離開,突然房內傳出一聲巨響,似乎是什麼東西摔在了地上。

周瑞康一愣,快步上前拍門問道:「大哥,若君,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又聽到屋內周瑞安正用嘶啞的聲音哭喊:「你別過來,你別過來。」

周瑞康心理一沉,一把推開門,眼前的一幕讓他吃驚萬分,哥哥周瑞安倒在地上不停的掙扎著要往門口爬,梅若君在他身邊想要扶他起來,但是她神色驚慌,臉色蒼白,全身發抖,手足無措,臉上滿是淚痕,哽咽著。

「這是怎麼了?」周瑞康一邊問一邊扶起周瑞安。周瑞安推開梅若君的手,緊緊抓住弟弟的手臂,躲在了瑞康的身後,似乎梅若君是什麼毒蛇猛獸一般。

梅若君哭著說道:「我……我……我不想的……對不起…….」

原來周瑞安挑起喜帕的那一瞬,梅若君抬頭看到的是一張五官扭曲,其丑無比的臉,不禁被嚇了一大跳,而她的美貌也讓周瑞安大驚失色,他沒有想到她會這麼美,美到讓他的自卑無限放大,大到變成了無比的恐懼,又突然看到她臉上驚恐的神色,更是讓他想到了自己的醜陋殘缺,他想逃跑,不由自主的連連後退,撞倒了凳子,原本他就腿腳不便,此時心神大亂的情形下,更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踉蹌了幾步,摔倒在地,梅若君知道自己無意識的反應已經傷害到他,忙要上前扶起他,沒想到瑞康卻沖了進來。

看到梅若君哭的傷心,又看到哥哥瑞安害怕的蜷縮在自己身後,瑞康心如刀絞,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可是他卻無力阻止,眼睜睜的看著一場悲劇拉開序幕。

很快丫鬟們都聚了過來,正要跑去通知周老爺和周太太,瑞康忙阻止了,他不想這事情再鬧大,他知道如果周老爺和周太太知道了,那麼梅若君往後的日子會更難過。

「扶……扶……我去……書房,瑞…….康。」瑞安躲在瑞康的身後瑟瑟發抖,聲音都在顫抖。

「嗯。」瑞康沉聲應道,扶起了哥哥瑞安,同時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梅若君,兩人四目相對,心中都在想著幾天前,在梅家瑞康對若君所說的那番話。瑞康很難過,也很沮喪,他知道事到如今,自己已經無能為力,他只能扶著瑞安走出了新房。

梅若君緩緩站起身,走到梳妝鏡前,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想到剛才喜帕揭開的那一瞬,她不由的再次哭了起來,她沒想到周瑞安的殘疾會那麼嚴重,因為左半身的痙攣,左半張臉的五官都扭曲畸形了,甚至連說話都是含糊不清,結結巴巴的,臉上的肌肉還會不停的抽搐。

是的,她很害怕,但是她並沒有嫌棄他啊,她只是一時間被嚇到了,自己既然已經嫁給了他,那他就是自己的丈夫,她會嘗試接受他,愛護他的,她只是需要一些時間而已。

若君不知道自己要怎麼辦,她痛苦的坐在鏡子前,捂住了臉,忍不住哭了起來,她無法欺騙自己,她是失望的,她對未來的日子是迷茫的,自己要怎麼和瑞安相處?自己要怎麼在周家立足?未來的日子還會發生什麼?她完全沒有了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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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若君胡亂的睡了一晚上,清晨早早的起來,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陌生,她茫然的看著貼滿了大紅喜字的新房,感覺這些喜字都在空中嘲笑著自己,嘲笑著這段荒唐的婚姻。

長嘆了一口氣,她坐到梳妝台前,正在發獃,一個小丫頭敲門進來,笑著說道:「大少奶奶早,我叫翠柳,原來是伺候大少爺的,您坐著,我這就給您打洗臉水去。」

若君打量了她一下,十五六歲的年紀,長相清秀可人,眉眼間透著一股伶俐勁,心中頗有好感,過了一會,翠柳端著一盆熱水進到房裡,關了房門,伺候起若君梳洗來。

若君平日里都是自己打點,此時頗有些不慣,翠柳笑道:「大少奶奶,您想要什麼樣的髮式儘管說,雖然我是伺候大少爺的,但是梳頭的手藝可不差,有時候連太太也讓我幫著梳頭呢。」

若君微笑著點點頭,小心翼翼的問道:「大少爺他…….」

翠柳早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忙說道:「大少奶奶,您放心,周家的人都是知書達理的。大少爺平日里很少說話,也不出門,性格上比較內向,但是心底善良,不難相處的。」

若君感激她的坦言,在這個新的環境里,她太需要有人給她一些指引了,她拉住翠柳的手說道:「好妹妹,你能多給我講講周家的情況么?」

「好啊,」翠柳笑道,很是可愛:「我邊給您梳頭邊給您說些周家的事。」

翠柳拿起梳子想了想說道:「我們家啊,看上去是老爺去較為嚴厲,太太比較溫和,其實老爺只管外面的營生,家裡的大小事都是太太說了算的。不過太太是刀子嘴豆腐心,上次李三醉酒誤了事,按家法打了幾板子,後來夜裡太太還吩咐人送了葯來。我媽前個月得了病,太太也賞了錢。」說道這,忽然掩嘴一笑道:「喲,你看我這嘴碎的,想來大少奶奶是想多知道些大少爺的事吧。」

若君微微一笑,翠柳說道:「說起我們大少爺啊,咳,真的是命苦,我聽張媽說,大少爺生下來的時候可是個漂亮孩子,濃眉大眼,粉團似的招人喜歡,見誰都笑,誰知道在三歲那年,突然間高燒不退,喝了好多葯,看了好多大夫,也治不好,後來找了個洋大夫,打了幾針,燒是退了,可是左半身就開始經常抽搐,從此就落下了這病根。」說著嘆了口氣,接著說道:「我們大少爺因為這個身子,幾乎不出門,話也很少說,每日里就是在書房裡看書寫字畫畫,有時候會發發脾氣,但是都是發他自己的脾氣,我們下人若是做錯什麼他倒是從來不說的。」

若君不由的心中也同情起瑞安來,默默的嘆了一口氣,翠柳又接著說道:「大少爺這輩子能娶上您這麼漂亮的媳婦也是福分了,但是要撐起整個周家,還是要靠我們的二少爺。還好周家有個二少爺,二少爺那可真是這附近有名的翩翩公子,樣貌學識為人都是難得的好,也是我們周家的希望。將來您就知道了。」

翠柳並不知道若君已經和瑞康相識了,她點點頭,的確,瑞康是一表人才,她不由的想到,將來哪個女子嫁給了瑞康那真的是幸福。

翠柳給若君梳完頭,給她換了一身衣服,說道:「大少奶奶,我們去給老爺太太請安奉茶吧,順便我帶您認一下路。」

兩人出了房門,翠柳邊走邊給若君解說著:「大少奶奶,您看,沿著著小石子路,穿過那個門洞就是花園。」走到花園裡轉身指了指身後一棟高高的小樓,說道:「您看,這是『怡蘭小築』,是老爺太太的居所。」又指了指前方的一個花盆型門洞,說道:「往前走就是二少爺住在西跨院,也叫『詠梅園』,裡面種了許多的梅花,現在正開的好,過幾天我陪大少奶奶過去看看?大少爺的東跨院也叫『採菊園』,因為大少爺喜愛菊花,所以每到秋天,老爺太太就會在這院子里擺放各色菊花,可是好看呢。」

兩人邊走邊看著院中的景緻,周家果然是富貴詩禮之家,庭院錯落有致,移步換景,看得出主人家的高雅品味和文人情懷。

兩人穿過迴廊來到前院的大堂,周老爺和周太太已經端坐在上,周家二老見她美麗端莊,又知禮數,很是喜歡,但是見到只有若君一人來請安,周老爺不免問道:「瑞安呢?」梅若君不知怎麼回答,翠柳忙上前在周太太耳旁說了幾句,周太太輕蹙眉間,又輕聲的和周老爺說了幾句,周老爺悶哼了一聲,若君局促的站在大廳里,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周太太則唉聲嘆了口氣,皺了皺眉朝一旁的下人使了個眼色,下人忙在地上放了蒲團,若君正要跪下奉茶,門外響起了瑞康的聲音:「爹,娘,我帶大哥來給你們請安了。」

若君轉身往門口看,看到身材修長,充滿自信朝氣的瑞康,扶著哥哥瑞安緩緩走進了大廳,瑞安拄著拐棍,斜著身子跨過門檻,緩步走了進來,一臉的為難尷尬恐懼之色,兄弟兩成了個截然相反的對比。

梅若君感激的看了一眼瑞康,她知道一定是瑞康說服了瑞安,甚至是強迫他來請安的,瑞康沖她淡淡一笑,若君趕緊上前扶住瑞安,瑞安恐懼又無奈的看了她一眼,夫妻二人這才雙雙跪下給周老爺和周太太奉茶。

周老爺和周太太分別說了一下家訓,周老爺微笑道:「希望你們夫妻和睦,琴瑟和諧,早日給我們周家開枝散葉……」周太太趕緊將她扶起來,拿出一個盒子,裡面裝著一對晶瑩剔透的羊脂白玉的手鐲,笑道:「若君,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們周家的長媳,這對玉鐲雖然不是什麼價值連城的物件,卻是周家傳了近百年的傳家之物,名叫『月玲瓏』,意指我們周家的媳婦貞潔如這白玉無瑕,也指家人團圓,幸福美滿。你要好好珍藏。」

梅若君小心的收下,又跪下磕了三個頭,然後又按照禮數給瑞康獻茶:「二叔請用茶。」

「多謝大嫂。」瑞康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此時屋內所有人,甚至包括周家二老,都覺得有些可惜,他二人站在一起無論是從容貌還是身材都是那麼的相配,那麼的賞心悅目,可是命運的捉弄,他二人此生只有叔嫂之緣。

全家一起用過早飯,瑞康就抱著書本去學校了,若君扶著瑞安往後院走來。

一進到後院,周瑞安突然拄著拐棍,快步的往前走去,若君擔心他會摔倒,忙道:「你慢點,小心。」說著就要去扶他。

周瑞安猛甩開她的手,大聲說道:「走……開……」

若君看到腳下不穩,忙說道:「好好好,我走開,但是你走慢點。」

周瑞安臉上的肌肉一抽,說道:「你……回…..去」

梅若君不明白他的話,問道:「回哪去?」

周瑞安皺著眉頭結結巴巴的說道:「回……你……家……去……」

「什麼?」若君驚訝的看著他,說道:「我是你的妻子啊?怎麼可以回家去呢?」

「我……不要你…….你…….走…….」周瑞安冷冷說道,一邊拄著拐杖,快步的往書房走去。

他不要我?不要我?梅若君腦子裡轟的一聲,突然間景緻迷人的花園變的是那樣的蕭瑟寒冷,自己要怎麼辦?回娘家么?昨天才進門今天就被丈夫休掉,這要讓父母怎麼做人?自己又要怎麼做人?

她獃獃的站在花園裡,任由冷風吹著自己,不一會兒,天上又飄起了雪珠,而她卻像是木偶一般站在那,腦子裡一片空白。

過了一會,翠柳走進花園,見她斗篷上,眉毛上,睫毛上都覆上一層薄薄的雪,嘴唇被凍得發白,嚇了一跳忙搖了搖她,說道:「大少奶奶,您這是怎麼了?怎麼傻站在雪地里呢?要是凍壞了可怎麼好?」說著便拉著她往新房走去。

翠柳趕緊籠起火盆,讓若君坐在床上,自己在一旁替她搓著冰冷的雙手,翠柳問道:「大少奶奶,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是不是大少爺他說了什麼?」

若君這才動了動眼珠子,看著翠柳說道:「他說不要我,讓我回家去。我被他休了。」

翠柳先是一愣,然後噗嗤笑道:「大少奶奶,難道您真的要回娘家去啊?您都已經過門了,是周家的人了,這兒就是您的家啊。大少爺是心情不好才會那麼說的,你不可當真啊。再說,上頭還有老爺太太在呢,他想下休書,也得過老爺太太那關,沒那麼容易。您還真的信了不成?」

「我……」梅若君想想也是,點點頭,翠柳說的是有道理的,但是她心裡依然很沉重,她婚前就知道這段婚姻會有很多的挑戰,但是她沒想到挑戰來的那麼快,那麼猛烈,她在心裡對自己說過千百次,一定要忍耐,一定要剋制,一定要包容,一定要堅持,但是真的面對起來,卻是如此的困難。翠柳又勸了一會,若君心中才稍稍鬆快些,決心還是先安心的做好一個媳婦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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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火情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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