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他與他

「怎麼這麼半天？」

信半靠在車座上，聽到身後的動靜，轉頭問道。

墨林走上車，將小花扔在了車廂里，甩了甩頭，黑色的短髮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最後變成了金色捲髮。

「已經很快了。」

墨林的聲線產生了變化，比之往常多了一份女人味。

空氣似乎有些扭曲，空間產生斷層，致使墨林的臉都扭曲了起來，她現在的臉就像是被人拆解重組了一樣，肌肉抽動、骨骼移位。

墨林抬手揉了揉臉，扭曲的五官很快重塑了起來，恢復了原本的容貌。

「恭喜你，多了個這麼可愛的女兒。」

青年弔兒郎當的拍著手，嘴裡說著恭喜，可臉上帶著一抹不懷好意的揶揄。

女人呲了聲，蹲下身揉了揉小花的臉，「確實可愛。」

「不過可惜……」

「可惜活不長了。」青年笑著補充道。

女人沒理他，轉頭看了眼窗外的夜色，「就快了。」

……

「你以為你這樣就能同化我嗎？」

「用一場自導自演的殺戮大戲？這就是你這麼多年所準備的事情嗎？」

「結果呢？」

「一場無用功。」

「我猜，深淵的人就要趕來了吧，你這場自導自演的大戲，就要落下帷幕了吧。」

「你輸了。」

墨白的身影隱沒在黑暗的陰影里，酒店的逃生通道里，他對著窗戶，倒映在玻璃上的臉，洋溢著諷刺的笑容。

他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冷漠的扯了扯嘴角。

「你什麼時候變成我了？」

冷漠如你，什麼時候也學得這麼呱噪了？

你不是自詡冷靜嗎？你不是一直覺得我很幼稚嗎？

怎麼，現在你慌什麼？

「成為你？我是我，你，也是我！」

玻璃里的人影冷笑了聲，對他的這番說辭十分不屑。

「你不過是我分裂出來的人格罷了。」

「人格，呵呵～」

墨白眼底瀲灧起嘲諷的笑意，他的笑，讓玻璃里的人影十分感到惱羞成怒，「怎麼，我說錯了嗎？」

「錯？」墨白笑，就連眉眼都蕩漾開了一抹笑意，「我記起來了，可你還沒有，還不夠，看來還不夠。」

「不夠？」

「你還想如何，讓那個閆一在花五千萬嗎？」倒映在玻璃上的那張臉，露出諷刺的笑。

他分裂出的人格籌劃多年的事情竟然不是報復那個女人，而是想要通過一場殺戮逼迫自己與他融合，或是更絕一些，想要通過這場殺戮徹底幹掉他這個主人格。

墨白真不知道是該對他的另眼相待表示榮幸，還是該用這世上最惡毒的話語評價他的這份舉動。

現在操控著他這具身體的雖然是他分裂出來的第二人格，可他這個主人格卻並沒有因為這番殺戮而被融合或者是消滅。從一開始，他就註定會是失敗者。

可作為失敗者，他為什麼還如此的淡然？

他是他分裂出來的第二人格，可他為什麼會說自己錯了？

哪裡錯了？

難道我才是副人格？

不，這句不可能！

墨白看著玻璃里倒映出的那張帶著疑惑、不解、茫然、以及自我懷疑並又快速否定的臉，突然覺得有些好笑。

他在笑他，也在笑自己。

在他徹底記起一切的時候他就知道，他自導自演的這場殺戮大戲將會以失敗告終，可看著這個從始至終一直都以為自己是那個佔據主導地位的主人格臉上露出這樣的神情時，他的內心泛起一股說不上來的愉悅感。

那種自己知道了一切可對方還被蒙在骨子裡的優越感，讓他內心中，因為他而壓抑著的憤怒與悲切全部消散了。

看看你這張臉，可真難看啊！

墨白笑，笑得燦爛。

耳邊傳來的急切腳步聲打斷了墨白與自己的交流，如果說兩個人格之間的爭鬥是一顫戰爭的話，那麼身體，就是他們交戰的載體。只是無論是主人格還是副人格，都絕對不會讓這場戰爭，在人前暴露。

墨林拿著一張紙條，匆匆的跑向墨白。一如小花所料，對方與墨林之間的交手並不是打著殺死她的目的，當然，這也有墨林實力不弱，讓對方一時拿不下這一方面的原因。

與其為了殺她而耽誤時間產生變故，不如絆住她擄走小花來的方便。

「少主，信！」

自小花手機傳來的畫面讓墨林充分認識到，站在她面前的這個介乎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大男孩到底有多麼的恐怖，她是墨家的家臣，自她出生的那一刻起，誓死捍衛墨家家主就成為了她終身的職責。

而墨白。

在他展現出他恐怖實力的那一刻，墨林就以將他當成了墨家未來的繼承人。

這裡的繼承，不僅僅只是墨家明面上的家業，還有，墨家所掌控著的那一隻強大的隊伍。

墨白並沒有因為墨林改變對自己的稱謂而感到詫異，相比與墨林臉上的急切，墨白從始至終都保持著平靜的情緒，平靜到，讓人覺得他其實早已知曉了一切。

「你知道！」

主人格在他的腦中咆哮，「你說的不夠就是指她？你想幹什麼嗎，你要用她做什麼？」

墨林一直跟在小花的身邊，可此時的她卻帶著一封信匆匆跑來，這番舉動所透露出的潛在含義是什麼，就已經不言而喻了，而如今他又看到副人格如此平靜的情緒，就算是傻子，也能想明白他之前模稜兩可的話適合含義了。

「我知道你大爺！」

隨著深入的閱讀，墨白臉上的平靜逐漸被憤怒與慌亂所取代，他想過的，想過這樣的舉動對小花的影響，可他知道，知道她有自保之力，更何況，她又在劇組裡身邊又有墨林跟著，就算是有人將主意打到她的身上，她也不會出事的。

可現在呢，她不僅出事了，還被人帶走了。

腦中回蕩著主人格的質問，質問他要拿小花做什麼事情。

這樣他很憤怒，又很慌張。

他不再冷靜，主人格也不再管面前是否還有一個墨林，他們打了起來，就像是小孩子之間的爭吵，獎品是這具身體。

墨白此時的臉扭曲的厲害，在黑暗的籠罩下，他就像是一個猙獰的惡鬼，他臉上的憤怒，以鼻樑為分界線，左右憤怒的情緒與表達的方式截然不同，他身上的殺機愈發濃烈了起來，卻亦如他的臉，左右散發出不同的氣息。

如同一個洪水猛獸。

墨林身上的防禦機制瞬間打開，她渾身的肌肉都緊繃了起來，就像是一隻常年遊走在危險中的獵豹，整個人的氣勢都變的凌厲了起來。這是她身在面對危險時身體的條件反射。

可即便她已經調動了身體的所有能量，從墨白身上散發出的殺氣，依舊如無孔不入的寒風，猛的讓她的身體里灌。從頭皮到腳心，一陣的發麻。

她從墨白身上感受到了兩股截然不同的氣息，唯一相同的，是氣息中那讓人無法抵禦的氣勢。

「不是你！」

「不是我！」

「如果不是你的指使，小花怎麼會被人擄走。」

「什麼？」

「她，為何完好無損。」

墨白與墨白停止了爭吵，一起望向墨林。

「小花失蹤時你在哪？」

「你為什麼完好無損？」

墨白每問一句，就朝著墨林走一步。

黑暗如影隨形罩在他的身上，從安全通道鐵門外斜射、入逃生通道里的光，就像是被什麼吞噬了一般，無法映照在他的身上。

死亡的威脅縈繞著墨林，她下意識的後退。

「說！」

「說！」

兩聲質問，如驚雷炸響在墨林耳邊。

墨林渾身一顫，恐懼如潮水般瞬間將她淹沒。這種來自靈魂的恐懼，她已有十幾年沒有在經歷過了。

墨林不敢隱瞞，將實情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

她掏出小花的手機，遞給了墨白，「這是小姐讓我給您的。」

「所以說，這就是原因？」

墨白摸索著手機。墨林的回答並沒能平息掉他們心中的憤怒與恐慌，無論是主人格的墨白還是副人格的墨白，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將小花捲入這場戰爭里。

這是他們兩個之間的戰鬥，誰勝誰敗，她，都是逆鱗。

「你竟然敢讓她泛險。」

墨白看著墨林，他嘴邊臉的嘴角微微上翹，露出妖冶的笑容；他右邊臉的嘴角微微抿起，勾畫出冷冽的弧度。

很不和諧，又說不出的和諧。

「我……」

墨林想要解釋什麼，可她只來得及吐出一個我字，身體就被一股讓她學完全無法抵抗的力量沖入了半空，她的脖子，就像是被一把鉗子鉗住，力道之大，讓她頸部的骨骼嘎嘎作響。

「少，少主……」

她艱難的吐著字，臉色紅得發紫，臉上、脖子上的青筋就像是要爆裂開來，就連她的眼球，都快速的被一層血色覆蓋，好像隨時都會發發出『砰『的一響聲，如同燈泡炸裂。

墨白的右手按住了他的左手，「你還有用。」

「多一個人總比少一個要好，如今這個局面，小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主人格勸解道。

雖然憤怒讓他也恨不得殺了墨林，可理智卻讓他打消了這個年頭。

「好，暫且聽你的。」

副人格想了想，終究是理智戰勝了憤怒，他鬆開手，墨林的身體猛的摔在了地上。

墨林就像是一隻好不容易從河裡爬上來的落水狗，她癱軟的倒在地上，手捂著脖子，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死亡，與她擦肩而過。

好半晌，墨林才從地上爬了起來。

「少主，屬下……」

「我不想聽認錯的話，墨林，你記住了，如果小花少了一根汗毛，我就要了你的命。」

「是，屬下知道了。」墨林抿了抿嘴，「謝少主饒我一命。」

墨白揉捏著手上的信，眼底的煞氣層層蹦出，「現在，該與他們好好的會一會了。」

「少主！」

墨林突然想起一件事。

「小花讓我轉達一句話。」

「她說：黑暗與光明，是永遠無法拋棄對方獨自存在的。

有黑暗才有光明，有光明才有黑暗。

如果失去了彼此，那麼黑暗與光明本身的意義，將不復存在。」

這段似是而非的話，墨林一直沒有弄懂小花到底想要表達些什麼，光明與黑暗，本就相對而立，那麼，它們本身的意義，又有什麼值得深究呢？

如果不是死亡，如果不是從黑暗步入光明的過程，墨林差點都忘記了這句話。

墨白卻猶如雷劈，他左臉上，露出震撼的、難以相信的神色。

她知道？不，她怎麼可能知道！

墨林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還沒有想起一切的主人格也不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可他，因為殺戮而想起了一切的他，卻深深的明白，她這句話所表達出的含義。

光明與黑暗。

亦如，他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