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噩夢
白璐再次從夢中驚醒了,又是那個揮之不去的噩夢,從天而降的雷擊,死在廢墟中的父母,以及在自己面前被殺死的哥哥。那一年,她八歲。
十六歲的少女用雙臂挽住膝蓋,好讓自己的身軀不要那麼顫抖,她用力咬住嘴唇想要忍住不哭出聲來,但眼中的淚水依然無法抑制的在臉上流淌。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白璐漸漸地平靜了下來,卻再也沒有了睡意。出去走走吧,少女很快打定了主意,她躡手躡腳的離開了宿舍,向著校外的鏡心湖走去。
鏡心湖就在衡蒼城外不遠處,傳說受到天使的祝福,鏡心湖有著實現人們願望的魔力,但許願的人必須要最虔誠的祈禱。有沒有人成功許願不知道,到是因為這個傳說,每天都有情侶到湖邊來許願廝守終生,永不分離,也因為這個原因,鏡心湖被渲染上了一層浪漫色彩。
雖然已經是夜半時分,但因為有著身為貓族的母親和豹族的父親,白璐的夜行能力絲毫不遜色於雄性獸人。不一會兒,白璐就坐在了發出皎潔光芒的鏡心草叢中,靜靜地看著倒映在湖中的月亮,回憶如決堤的洪水般將她淹沒。
災難就那麼突如其來的降臨了。從天而降的雷擊將整個木屋轟成灰燼,充滿歡聲笑語的家在轉眼間就成了廢墟,剛從森林深處採花回家的白璐只看到一道刺眼的白光閃過,然後就只剩下了灰燼漆黑的框架搖搖欲墜,散發出刺鼻的氣味。僅僅八歲的白璐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她呆立在這個曾經叫做家的焦土前,手中的花不知什麼時候落在了地上,直到她看到父母燒焦的屍體時,白璐的眼淚才終於奪眶而出,「爸爸!媽媽!唔····」正在向父母跑去的白璐被一隻手捂住了嘴巴,另一隻手一把抱住她向著相反方向飛奔。
一隻縈繞著電光的拳頭突然出現在白璐的頭頂,幾乎與此同時出現的還有白璐前方的光盾,轟鳴聲響起,光盾應聲而裂,白璐和那人瞬間被擊飛出去。當白璐勉強能睜開眼時,她看到了立在自己身前的那個人,還有那條白色的,熟悉的豹尾,「是哥哥····」彷彿在絕境中看到希望一般,白璐露出了一絲安心的笑容,但眼淚很快又流了出來,」哥哥,爸爸媽媽他們····」白璐突然噤聲,哥哥的對面站著一個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渾身電光閃爍有,毫無疑問,剛剛那一拳和之前的雷擊都是他的作為。
「快走。」哥哥沉重的聲音響起,一塊玉佩落在了白璐的腳邊,「拿著這個,它可以掩蓋你混血的氣息。」黑衣人突然化作一道電光沖了過來,轉眼間就和白宸纏鬥在一起。
「聖天使,降臨!」白豹一聲怒吼,一個身披鎧甲的女武神憑空出現,手持一柄利刃向著黑衣人劈去,黑衣人絲毫不懼,一拳震開白宸的同時,以腳尖為支撐點旋轉身軀,反手一掌擊在了劍側,女武神竟在雷鳴電閃中直接潰散,黑衣人隨即化作一道閃電衝向白宸,光盾再次出現,卻擋不住錯綜的電光,人形顯出,黑衣人用手死死扼住白宸的脖子,將他卡死在樹榦上,「快···走···」聽到哥哥的話,一直在原地哭泣的白璐才回過神來,抓起玉佩就向著衡蒼城的方向跑去,她的大腦一片空白,跑,跑,直到跑不動為止····黑衣人抬起另一隻手,張開手掌向著白璐的方向,電光在掌心匯聚,「神···殿····」由光構成的結界瞬間張開,電光狠狠的轟在結界上,卻像是被吸收了一般消失了,黑衣人立刻扭斷了白宸的脖子,但結界並沒有消失,在被扭斷脖子前,白豹就已經失去了生命。
在那之後,白璐就進入了克萊學院,幸好有哥哥的留下的玉佩,血夜的人最終沒有找到她,哥哥的積蓄也足以撐到低年級畢業的時候了。
和高等級不同,克萊學院的低年級和其他學校並無明顯差距,都是以理論為主,儘管如此,還是有不少人拼了命的想進入學院,由於白宸對於學院的貢獻很大,作為白宸的妹妹,白璐也就很順利地獲得了一個名額,但正因為如此,不少人對她都帶有一種偏見,再加上童年的經歷,白璐變成了一個內心孤獨,外表冷漠的人,總是獨來獨往,也沒有可以稱得上是朋友的人。白璐和白宸一樣擁有著天使本源,但白璐和哥哥不一樣,她的天使本源不具有任何攻擊性,雖然天使本源的輔助能力也是極為優秀的,但再出色也只是個輔助,這樣下去如果沒能加入隊伍,白璐甚至沒法參與考試。
遠處驚起的飛鳥將白璐的思緒拉了回來,好像有什麼東西靠近了。白璐一閃身躲進了旁邊的灌木中,不一會兒,白色的光與黑色的霧交錯纏繞著來到了湖邊,不斷迸發的本源力量將湖水掀起陣陣波瀾,白光中突然飛出一個人影,以單手撐地的姿勢停了下來,在地上劃出一條深深的溝壑,戰鬥得以平息片刻,白璐這才看清楚了黑色的霧其實是一個人身蛇尾的雄性獸人,皮膚是不正常的蒼白色,蛇尾卻是蒼綠色的,枯槁的臉上隱隱閃爍著青黑色的光,渾身散發出陰森的氣息。
「這是蛇族的人,為什麼會在這裡?」除了森林地界外,這個世界還存在有草原地界,海洋地界,天空地界以及沼澤地界,因為各個地界中進化出的智慧種族大致相同,因此也就形成了相對平穩的獨立國家。
白璐的目光又移到不遠處的另一個人身上,那是一隻白色的豹子,手持一柄戰矛,健壯的身軀上布滿傷痕,正在大口喘著氣。看樣子這場戰鬥已經接近尾聲了。白璐沒有動,眼前兩個人的實力都遠高於她,任何一點動作都可能致自己於死地。
「你還是放棄吧,何苦為難自己呢?」蛇男懶散地說著,黑霧卻更加的濃郁,「組織里有什麼不好,偏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白豹站起身,帶著決然的神情拿起自己的武器。
「我不會回去的,死了也比當個行屍走肉好,倒是你,像狗一樣這麼忠心真的值得嗎?」白豹淡淡的說道。
「你找死!」被戳到痛處的蛇男雙手一揮,黑霧化為鋒利的尖刺,鋪天蓋地的飛向白豹,白豹單手向前伸出,雷電之力聚於掌心,下一秒,一道雷霆重炮瞬間將身前的尖刺湮滅,然而黑霧趁這個空當繞到白豹身後,蛇尾從中刺出,目標正是白豹的心臟。
白豹冷哼一聲,立刻轉身用矛想要擋下這次偷襲,蛇尾突然斷刺為繞,死死的纏住矛柄,蛇男借力來到白豹的上方,黑霧化作雙刀,劈向白豹的頭頂,白豹毫不猶豫地放棄戰矛,向後彎腰躲開斬擊,同時雙腿踢向矛身,交接的剎那戰矛爆發出強烈的雷電,蛇男顯然熟知白豹的能力,在那之前就離開了戰矛,卻依舊被雷電逼退了數米,白豹穩住身形,雙手向前一伸,戰矛就回到了他的手上。
沒等白豹有進一步的行動,蛇男就又沖了上來,兩人短兵相接,戰矛與雙刀碰撞的乒乓聲密集的響起,不過可以看出不論從力量還是速度上,白豹都明顯的落於下風,身上又添了不少傷痕。終於,蛇男的雙刀一個下劈斬,那柄長矛竟斷為兩截,蛇尾狠狠的撞擊在白豹的身側,白豹被抽飛出去,正好停在白璐藏身的灌木前。
「勝負已分,最後給你一個機會,跟我回去。」
白豹「哇」的吐出一口鮮血,艱難的撐起身子。
「我說過了,就算死也不會回去的。」
「那你就去死吧!」蛇男正在凝結飛刺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什麼,表情變得猙獰起來,「對了,反正都是死,不如來試試這個好了。」
黑霧漸漸變得更加濃郁,在黑霧的中心,最深邃的黑暗中,一扇門顯現出來,裡面有無數的亡靈在掙扎,哀嚎,去無法脫離深淵半步。
「你該感到榮幸才對,畢竟你可是第一個嘗試這個亡靈深淵的人,這些亡靈不僅會奪取你的生命,還會撕碎你的靈魂!這種灰飛煙滅的死法可不是一般人有機會享有的,哈哈哈!」
白璐已經完全癱軟了,原來在最深刻的恐懼面前,人真的會失去所有思維和行動能力,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死亡的大門開啟。
「亡靈深淵,歡迎你的加入。」蛇男獰笑著離開了,大門完全開啟,數不盡的亡靈嘶號著沖了出來。
白璐絕望的閉上了雙眼:「對不起,哥哥。」
時間似乎過了很久,想象中的噬咬始終沒有到來,白璐遲疑著睜開了雙眼,卻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那隻白豹不知什麼時候站了起來,高大健壯的身軀不偏不倚的完全擋住她,亡靈呼號著飛來,卻被白豹爆發出的本源之力悉數彈開,完全無法接近半步。
白豹顯然已經到達了極限,他在燃燒自己的本源之力,這種行為不但會讓使用者失去性命,還會是靈魂潰散,原本以他的精神力是可以保住靈魂不滅,但身後的女孩是無辜的。
「呵呵,這算什麼?贖罪嗎?」他自嘲的笑笑。
「躲好!別動!」
白璐用雙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眼淚奪眶而出,眼前的背影與記憶中的背影相重合。
「哥哥····」
不知道過了多久,猙獰的怨靈消失了,蛇男早已無影無蹤,白豹無力的倒下,鏡心湖又恢復了原來的平靜,鏡心草在還是放著幽幽的藍光。白璐小心的將那具沒有了生命的軀體翻過來,月亮被雲層遮掩住,但他的模樣是那樣的熟悉。
真的好像,同樣是白豹,相似的斑紋,還有同樣的···永久的離開。
淚珠一滴滴打落在鏡心草上,為什麼自己這麼沒用,這麼懦弱,每次都只能躲在別人身後發抖,什麼都做不了。
突然,她想起了鏡心湖的傳說。白璐從來沒有把這個傳說當真,自從哥哥死後,她已經陷入了絕望和麻木。但這一次,只有這一次,她真切地希望傳說是真的。
「聖潔的鏡心湖啊,聽聽這個人真切的祈願吧,請你復活眼前的亡者,我願為之付出一切。」
果然,傳說永遠只是傳說啊。過了接近半個小時,只有風吹過鏡心草的聲音,守護天使用雙翼溫柔的攏住了白璐。
雖然有點遺憾,但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嗎?希望什麼的,怎麼會存在呢···
白璐輕輕地站起身,治好了白豹身上的傷口,此時的他看上去像是睡著了。
白璐眼角帶淚,向白豹深深的鞠躬,然後帶著滿心的傷痛,她悄悄地離開了,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付出你的一切,你真的這樣想嗎?
「對。」腦海中突然響起一個聲音,白璐還沒反應過來,就下意識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就算是沒能改變任何事你也願意嗎?
「我願意。」
為什麼,不是已經不再抱有希望了嗎?
「我····」
剛剛睡到床上的白璐忽然回過神來,自己難道又做夢了?她靜靜的凝視著黑暗,陷入了深思,希望啊,如果真的存在,會是什麼樣子呢?
此時,鏡心草的光芒開始匯聚,猶如降落凡間的星光,在白豹的周圍竟開出了白色的花,花瓣修長,帶著溫潤的熒光,抬頭望向天空,那是鏡心花,傳說中精靈居住的地方。
一道天使的身影浮現在湖的中央,雙翼上的羽毛落在湖中泛起陣陣漣漪。
白豹的胸膛開始起伏,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當第一縷晨光灑到湖中時,白豹睜開了雙眼,「嗯?我不是···」記憶中自己已經死在了亡靈深淵裡,可現在···「那女孩沒事吧,該死的蛇妖,總有一天不親手斃了他!哎痛痛痛痛·····」準備站起來的白豹因為全身酸痛又齜牙咧嘴的坐了回去,然後他才發現了更不得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