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死人
兩人視線相對。
竇青霜抿緊了唇,她還在南蜀境地之內,無論是趙煜還是蕭祈袂,都是個麻煩。
見她蹲下身查看蕭祈袂傷勢,趙煜目光沉了沉,竇青霜那一瞬間的冷漠他可是瞧的清清楚楚。
既然不願,那又為何去查探蕭祈袂的傷勢?他不是愚笨之人,其中緣由,腦子轉個彎便能想出來。
趙煜面色微沉。
這麼說來,竇青霜一開始也並非想要救自己。完全是因為自己的身份可能會為難到她,所以她才暫且摒棄之前的隔閡伸手救治!
竇青霜背對著他,細細的查看蕭祈袂的傷勢,好在只是左腿骨折,其他並無大礙,腦袋上在什麼地方碰到了,腫的老高,滿臉血跡,以致昏迷不醒。
她將蕭祈袂的靴子脫下,盛了河水,倒在蕭祈袂的臉上腿上清洗血跡。遠處的趙煜見她動作,眼角狠狠一跳,視線不由自主的落在腳上。
一雙銀靴完好無損的套在腳上,並沒有浸濕河水的濕重感,也沒有任何的不舒適感,可不知道為何,他還是下意識的聞聞自己周身,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味道。
甚至自我懷疑,他流的血可是比蕭祈袂多多了,那麼竇青霜是怎麼清理這些血跡的?趙煜目光落在了弱鳥身上。
弱鳥傻不拉嘰的趴在他的肚皮上,鳥眼滿是崇拜的看著竇青霜。
趙煜收回視線。
算了,跟莫西逸一樣,是個廢物。
不知昏迷了多久,蕭祈袂只覺疼痛欲裂,費力的睜開雙眼,周身的寒氣立即襲來,凍的他打了好幾個冷顫。
他凝眉坐起,目光落到自己被幾根木棍綁著的左腿上,伸手一摸,額頭上似乎還纏著幾圈布帶。
一隻呆鳥跳到他受傷的腿上,蕭祈袂一驚,撫上腰間的利刃,嚇的呆鳥炸了毛,立即跳了下去朝遠處蹦噠而去:「殺人啦殺人啦!」
有人嗤聲一笑,蕭祈袂循聲望去,微一怔:「世子?」
他的目光很快落到了篝火旁的人,目光驚詫,待看清人的面目時,他眸底瞬間變的晦暗不明,只一瞬便又亮了起來,語氣低沉幽深帶著一絲驚喜,「青霜姑娘……你可是青霜姑娘?」
蕭祈袂過目不忘的本事很厲害,只不過用在了不該用的地方上,趙煜好整以暇的看他一眼,目光又落到了竇青霜身上。
他倒想看看,這個小丫頭要如何應對?
蕭祈袂的記憶逐漸回籠,他收到線人提供的消息找到竇青霜被劫持的地方,原本以為趙煜會像以往那樣呆在府中不去管這種事情。
哪知趙煜竟然出現了。
皇帝年紀越大,對權勢的佔有慾就越重,尤其近年來他的身體越發孱弱就越引起他的恐慌,明裡暗裡將以往發出去的權勢收回來不說,還暗地裡遍尋名醫來給他治病續命。
然皇帝怕天下百姓悠悠眾口的指責,於是便扶持他這麼個忠臣出來,替他攬權。這麼些年,蕭祈袂一直都做的很好。
唯一一次栽的跟頭便是塔達干戰役。他聽了自己老母親的話,沒有去戰場,便宜了趙煜。
好在趙煜是個紈絝子弟,便是立了大功也不成氣候,老皇帝並沒有怪罪多少。
如今,他唯一的轉機便是這個竇氏孤女竇青霜,只要得到她,那麼竇氏兵權自然而然的就會從姜塵寧的手上轉到他的手上,再交給皇帝。
那麼他的地位,就會更上一層樓了。
京城裡的流言已經越傳越離譜,來的時候,甚至都能聽說其實趙煜跟竇青霜是暗地裡的一對,皇帝賜婚,欲棒打鴛鴦。
蕭祈袂哪能忍?
他知自己品貌非凡,清新俊逸,是京城多少閨閣女子的夢中夫君,語調不同以往的溫柔,夾著一絲譴責:「那日蕭某並不知姑娘身份,差點誤傷了姑娘。如今青霜姑娘寬以待人,蕭某實為愧疚!」
他話說的漂亮,目光微勾,電的叫人心癢,語調誠懇,若尋常女子所見,早已傾心不已,投入他的懷中。
竇青霜握著根濕木棍,將火挑旺了幾分,目光順著青煙望向夜空,「不值一提,蕭統領不必放在心上。倒是兩位有沒有想過,我這火燃了許久,也沒見兩位的屬下尋來,兩位是否有印象,知此地為何處?」
蕭祈袂一怔,恭維的話噎在了嗓子里,趙煜唇角一勾,倒是懶洋洋的側躺在地上,狹長冷眸緩緩環視一周,淡然道:「護城河內分三層,京城為最裡層,外圍為最外層。外圍離邊關不過數百里地,四周高山險壁,常年處在風沙之中。這裡青山綠水,氣候宜人,該是第二層的南都。」
蕭祈袂瞭然,南都這個地方既不靠南也不靠北,通貨並不發達。這裡的百姓子民,多數是南蜀征戰他國而逃難過來的流浪百姓。
他們只求庇佑,並非南蜀子民,於是並不被允許進入南蜀京城當中,但南蜀的邊關卻可保他們子子孫孫一世平安。
於是這些人便在南都生存了下來。
對於蕭祈袂他們來說,這裡等於是蠻荒之地,沒想到順著河流到了這麼一個地方。難怪禁軍到現在都沒有找到他們!
蕭祈袂壓著內心的不耐煩,對竇青霜柔笑道:「青霜姑娘放心,南都雖遠,卻也有禁軍副統領管轄,界時定會護送姑娘回京。」
趙煜對他這股子殷勤勁沒眼看,乾脆轉過頭去,好整以暇的看著竇青霜,「深山遠林,勞煩你一個弱女子帶著我們兩個大男人了。」
「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哪能勞累一介弱女子?」蕭祈袂眉頭微皺,「世子,青霜姑娘救治我們必定花費了很多精力,作為男子,哪能再讓青霜姑娘這般好的女子再受勞累?青霜姑娘,我的腿行走並無大礙,不會拖累於你。」
「若你累了,」蕭祈袂沉默一會兒,目光溫柔,「蕭某的肩膀尚有力氣,青霜姑娘可挽著蕭某,可省很多力氣。」
「哦~?」趙煜邪性一笑,竟張開雙臂,嘲笑道:「本世子身子柔弱不能自理,也一併勞煩蕭統領背一下。放心,回去之後,本世子定然要在皇伯父面前誇讚你一番!」
「世子,」蕭祈袂嘴角微微一抽,「您請自重。」
「醫者父母心,本世子絕對相信青霜姑娘是不會眼見著本世子受苦的,」趙煜支著下巴,逗弄著弱鳥的小腦袋,「青霜姑娘,你說是吧?」
兩人的目光同時望向坐在篝火前的女子。
竇青霜不知何時拽了一把草圍在四周,安心的躺在火前,鳳眸微眯,「更深露重,山林瘴氣漫延,找不找得到路不說,埋伏在四周的叢林野獸倒是不少,兩位若是有興趣,可結伴同行,我便不奉陪了。」
蕭祈袂和趙煜被噎的一時無語。
「青霜姑娘說的有理,」蕭祈袂微微一笑,抹去尷尬,拖著一條廢腿,走到竇青霜身邊不遠處坐下,拿起一根棍子挑旺火堆,「姑娘放心睡吧,今晚我會守夜,便是拼著性命,也會護青霜姑娘周全。」
此處雖是山林,山壁卻並不挺拔,且林中鮮有灌木,多為野生草藥,此處並非猛獸寄居之地,有的只是鳥獸蟲魚,毒蛇猛禽之類。
所以她尋了些驅蟲蛇的草藥放在身邊,既然有人為她守夜,她也懶得去矯情,順勢就接下了蕭祈袂的殷勤。
沒想到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安穩覺竟然是在山林中度過。
靜謐的山林中,伴著燃燒的火柴噼叭聲,竇青霜平穩的呼吸聲逐漸傳來。
良久。
趙煜不敢置信的看著睡著的竇青霜,心裡對她的認知似乎又刷新了新高度,他懷裡的弱鳥悄摸的奔過去,將頭扎進竇青霜的懷裡,一同睡去。
「世子也對青霜姑娘有意?」蕭祈袂忽然開口。
趙煜望向他。
蕭祈袂的眸底映著火光,他腿上的傷口在剛才的拖動中裂開了,鮮血滲滿了他的褲角,他自懷中掏出一塊手帕,緊緊的捂住,唇角彎起一抹弧度來,「皇上已為臣和青霜姑娘賜婚,世子若為報答,還望顧及青霜姑娘的名聲。」
「青霜姑娘單純豁達,或許並不會將救世子於危難之中的事情記在心上。」
趙煜尋了個石頭靠背,長眸微眯,唇角勾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你在教本世子做事?」
「蕭祈袂不敢,」蕭祈袂迎向他的目光,似並不畏懼趙煜眸底隱約的殺意,「自古女子名節極為重要,若世子念青霜姑娘一絲恩情,便不要將今日的事情,告知天下人。待蕭某與青霜姑娘完婚,蕭某必親自登門謝罪。」
「謝罪,你謝個什麼東西,」趙煜唇角譏諷,目光卻是懶得再看他,劍眉微挑,俊美異常,「本世子可沒聽過皇伯父下旨,要將竇青霜賜婚於你。」
「不過是口頭一應,尚未下旨封府,就這麼上趕著領旨去了?」趙煜打了個哈欠,「蕭氏祖祠四代才培養出來的統領,果然與眾不同,本世子佩服,佩服。」
這是在說他不要臉。
蕭祈袂臉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