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又有凍雨
第二日一早,北戎軍集結的號角聲吹響。甘以羅隨著端木贊剛剛踏出屋門,就見錦瑟和賽雪迎了上來,向二人屈膝行禮。
甘以羅微微一笑,說道,「你二人聯床夜話,這一晚還沒有說夠?如此形影不離的。」
錦瑟和賽雪本來就是舊識,隔過十年的生死,再相逢,更是比以前親密許多。如今漠納隨軍出征,不在家裡,錦瑟就將賽雪拉去做伴。
錦瑟聽她說笑,也抿唇笑起,轉念卻紅了眼眶,說道,「族裡的人對我雖好,終究不比自己姐妹,錦瑟十年未見親人,如今好不容易盼來公主,轉眼又……又……」
賽雪聽著,想著這十年的生死離別,也不禁眼底潮熱,卻又不願她太難過,抿唇笑道,「既然錦瑟姐姐捨不得我們,不如不管漠納姐夫,跟著我們一同去上京,一同服侍公主如何?」
錦瑟被她取笑,輕啐她一口,說道,「你這會兒取笑我,改日你和尚勤大哥成親,瞧我怎麼取笑你!」
賽雪被她說紅了臉,卻掩唇笑道,「只怕那時路遠,姐姐想取笑,妹妹也聽不到呢!」
甘以羅見這二人鬥嘴,不禁好笑,插話道,「那個容易,到時我求皇上傳下聖旨,命漠納帶著錦瑟,錦瑟帶著銀子,去上京給你隨禮就是!」
錦瑟一聽大笑,點頭道,「就是如此,到時我們要鬧洞房,看你哪裡躲去?」
賽雪咬唇,頓足道,「人家當你是好人,才將私話說給你聽,哪知道是個壞人!」
「啊喲!」錦瑟一臉詫異,說道,「怎麼給你賀喜反倒成了壞人,難不成,你不願意嫁給尚大哥?這可不得了,我和尚大哥說去!」
哪知剛一轉身,就見尚勤從身後來,不禁「啊呀」一聲,掩唇笑道,「當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呢!」
賽雪大急,再也顧不上被人取笑,忙向尚勤奔去,說道,「方才錦瑟姐姐說笑罷了,你可不要當真!」
在旁人眼裡,尚勤不過是個毀了容貌的廢人,娶王妃身邊第一信任的宮女,也不知道修了幾輩子的福。而只有她知道,她花了多少心思,才令尚勤答應這樁親事。
尚勤垂頭向她一望,黑巾上的眸子露出一抹暖意,輕輕點頭,說道,「我知道!」越過她上前,給甘以羅行禮。
甘以羅命他起身,瞧瞧他,又瞧瞧賽雪,問道,「兩位殿下和小公主呢?」
端木無雙一向跟著賽雪,而無缺、無忌二人卻喜歡纏著尚勤教他們功夫。
賽雪抿唇一笑,說道,「兩位殿下和阿念兄弟四個玩在一起,分都分不開呢,小公主也非要跟著,怎麼都帶不回來。」
甘以羅皺眉,說道,「這大風天,也到處亂跑嗎?」
賽雪忙道,「公主放心,尚婉跟著小公主,不會有事!」
尚勤也道,「十三、十七十幾個人跟著!」
甘以羅這才放心,點頭道,「那就好!」戰十三、戰十七等人都是在這大漠最惡劣的環境中訓練出來的,有他們在,就不必擔心。
端木贊等幾人見過禮,說道,「洲中已經整兵,走罷!」攜著甘以羅向號角起處去。
錦瑟拉著賽雪的手,戀戀不捨的跟來,說道,「賽雪妹妹,說當真的,若是日後得空,千萬再來瞧瞧姐姐!」
賽雪點頭,將她的手握的更緊,說道,「等小公主大一些,朝中穩一些,公主用不到賽雪,賽雪來找姐姐同住,你可不許嫌棄妹妹!」
錦瑟忙道,「求之不得的事,怎麼會嫌棄?」
說話間,已穿過林中的小路,走到一片開闊處。左側,是奇木為首的大戎文武群臣,身後,是隊伍齊整的大戎兵馬。雖然是在大風中,卻個個挺身而立,沒有一絲微動。
而右側,南紹王皺著眉頭,一臉不耐,坐在一把椅子里。在他身側,是南紹的文武群臣和南紹將士。
步回等將士雖然經過十年拘禁,卻仍盡量挺直身軀,默默立在風中,而身後那鬆鬆垮垮的隊伍,卻與大戎兵馬形成極為強烈的對比。
而在兩軍之前的小片空地上,端木無缺昂首挺胸,雙手負后立在那裡,向面前一個年歲相仿的男孩問道,「阿念,你服了嗎?」
阿念抿了抿唇,不甘心的點頭,說道,「此時打不過你,日後一定能!」
端木無缺搖頭,說道,「那倒未必!」
阿念大聲道,「從今天起,我和弟弟們會好好練武,總有一日強過你!」
端木無缺笑起,搖頭道,「你會練武,難道我們就不會?一定要被你趕上才行么?」
甘以羅見無缺身畔立著無忌,那男孩身側還有另三個男孩,一個比一個矮一些,在兩陣男孩旁邊,卻是端木無雙小小的身影,連蹦帶跳,嚷道,「打!打!再打!」
甘以羅不由一笑,回頭向錦瑟道,「這是你的四個兒子?」
錦瑟忙點頭,說道,「是,教公主見笑!」搶前一步,喚道,「阿念!還不快來給公主見禮?」
端木無缺回頭,見到父母,忙轉身過來,喚道,「父皇,娘親!」跪倒見禮。
阿念聽到母親呼喚,也帶著弟弟過來,卻並不見禮,只是側頭向甘以羅一望,問道,「你就是南紹的攝政公主?」
錦瑟見他問的無禮,低聲喝道,「阿念,不許無禮!」
甘以羅卻微微一笑,點頭道,「是啊,阿念知道我?」
阿念忙點頭,一雙眸子閃閃發亮,小臉兒上全是祟拜,說道,「聽阿媽說,公主很厲害,可以將一個國家治理的比我們沙汀洲還好,還把欺負自個兒國家的國家打的屁滾尿流!」
「咳!咳!」端木贊低咳,抬頭向錦瑟一瞥。
錦瑟嚇了一跳,忙伸手一把將他的嘴捂住,訕笑道,「小孩子胡說八道,皇上不要往心裡去。」
甘以羅不禁好笑,微微搖頭,向阿念道,「是啊,當初是我們打勝了呢,可是,就因為後來沒有好好下功夫,才又輸了,阿念記得要多用功啊!」
阿念忙點頭,一手將母親的手從嘴巴上拽開,說道,「嗯,阿念要打敗無缺殿下!」
端木無缺笑道,「若是你始終打不敗呢?」
阿念挑眉,大聲道,「那就奉你為主,為你效忠就是!」聲音朗朗,居然頗些豪氣。
端木贊大拇指一挑,說道,「好!輸就輸,贏就贏,像我們大漠的男兒!」
阿念大喜,說道,「皇上,日後我們長大,也能和阿爹一樣,跟著皇上征戰沙場,平滅諸國嗎?」
這話落在大戎兵馬耳里,自然只覺這小小的孩子頗有志氣,而落在南紹將士耳中,卻頗不是滋味。
甘以昊咬了咬牙,不情願的站起,勉強躬身行禮,喚道,「皇上,王……王妃……」
端木贊目光只是向他一瞥,卻含笑摸了摸阿念的頭,說道,「到你長大,四海平定,你幫著殿下保疆衛民就好!」轉身向隊伍旁立著的葛瞻圖,問道,「都到齊了?」
「是,皇上!」葛瞻圖朗應。
端木贊點頭,正要下令出發,就聽一陣馬蹄聲響,有人揚聲喚道,「皇上!皇上!」片刻間,一騎駿馬已穿林而入,馳到近前。
馬上人翻身下馬,向端木贊單膝跪倒,說道,「皇上,大漠西北出現一片鉛雲,恐怕一兩日內會有凍雨,忽撒族長請皇上再多留幾日。」
凍雨?
這一個詞說出,不要說大戎將士色變,就是十年前被俘的南紹將士,又何況不是面面相覷,臉色大變。
甘以羅身子一顫,喃喃道,「凍……凍雨?」
就這一個詞,瞬間將南紹眾人帶回十年前,那大漠中的狂奔,那風沙中的驚慌。
十年了!
十年前,正是那一場凍雨,將返程的北戎大軍和被俘的南紹將士,迫入這沙汀洲,沒想到,事隔十年,還是這些人,還是這個地方,再次遇到相同的事。
而,景物依稀,江山暗換,如今的南紹,已不是當年的南紹,如今的大戎,也不再是當初的北戎。
眾人怔忡間,就聽端木贊沉厚的聲道,「不用怕,葛瞻圖,十七,你二人去瞧瞧!」
這兩個人,都是在大漠最艱險的地方摸爬滾打出來的人,二人同去,斷斷不會看錯。
「是,皇上!」葛瞻圖、戰十七同聲領命,轉身飛馬而去。
而,大戎皇帝一語,令兩方將士的心,瞬間平穩,幾乎所有的目光,都凝注在他的身上。
他是北戎之王,大漠之鷹,身在大漠,只要有他,就斷斷不會有什麼錯失!
就連南紹將士也都是摒息凝神,向他注目。
不錯,十年前,就因為他瞧出了天色的異常,才有了那大漠中的兩日狂奔,也因此,躲過了那駭人奪命的凍雨。
而南紹王甘以昊卻不禁皺眉,忍不住道,「什麼凍雨?大漠上不是沒有雨嗎?想來也不會大,又何必耽擱路程?」
只盼著早一點回南紹,早一點重掌朝堂,做他的逍遙南紹王。
身後,楊御史也道,「是啊,這大漠上,能有多大的雨?」要不是懼怕端木贊,幾乎將這大漠罵上一番。
周易、明皓二人雖然也是一臉不解,但見甘以羅一臉凝重,張了張唇,又將話壓了下去。
等待的這片刻功夫,但覺原來呼嘯不止的大風漸漸停下,四周劇烈搖晃的樹木,也直起了樹身。
甘以昊抬頭,見綠洲上方的天空是一片湛藍的寧靜,不敢向端木贊催促,只是向甘以羅道,「王姐,瞧這天色,該不會有雨,不是說再有一天的路程就能走出大漠?為何不趕一趕?」
甘以羅微微搖頭,說道,「若當真有凍雨,大戈壁上,一樣無處躲藏。」
甘以昊皺眉,說道,「有這皮幔遮擋,怕什麼?」
甘以羅聽他說話只顧著自個兒,不禁心中不悅,抿了抿唇,再不說話。
甘以昊還想再說,卻見端木贊凌利的眸光掃來,不禁一窒,再不敢多說。
正在這時,就見葛瞻圖、戰十七二人快馬馳回,疾躍下馬在端木贊面前跪倒,說道,「皇上,西北邊果然有凍雨鉛去,瞧那勢頭,或在兩日之後!」
甘以昊大喜,說道,「兩日之後,足夠我們走出大漠了!」
端木贊眸光向他一掃,說道,「歇息五日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