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牛屎玻璃豬胰子
「咦?怎麼爐子燒著?小川啊,你這是……?」
張石川坐在地上,獃獃的看著一塊灰不溜秋的東西發獃。是的,灰不溜秋。
瓦罐燒裂了,碎片合著碳灰粘在了燒的半融化的玻璃液上,冷卻后像一塊乾巴的牛糞,根本看不出是什麼東西。
他的清朝穿越的撈金第一步,就這麼失敗了。
「小川,你這是幹嘛呢……」
張石川無比沮喪,又失敗了,前世失敗,今生也要失敗?看人家穿越小說裡面的主角一個個的呼風喚雨,為什麼我就這麼苦逼呢?
他抄起鎚子一錘砸在了自己的傑作上,啪的一聲,玻璃碎裂開來,迸濺的到處都是。
「這是什麼?真好看!」趙娥撿起來一個玻璃渣,仔細打量起來。
「小心燙,小心扎手……」張石川說話有氣無力的。
「這是……琉璃?」趙元化也撿起來一塊,突然一拍腦門:「啊!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廠甸那邊的!」
「廠甸?」張石川有點不理解,為什麼一塊燒壞了的玻璃讓趙元化這麼肯定自己是廠甸那邊的人?
「琉璃廠不就是在廠甸嗎。你小小年紀懂得燒琉璃,肯定是看人燒過,嗯看你燒的這個雖然不成形,不過也算晶瑩剔透了……小娥,你去把肉燒一半,留一半掛起來過年吃,下午我帶小川去廠甸逛一逛……好了,小川,吃一頓肉,下午帶你去找家人!」趙元化一臉興奮和得意,就像自己是福爾摩斯一樣。
「謝謝叔……」張石川並不激動,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副瘦小的身體屬於誰,雖然口音是京師口音,可那只是上世帶來的。
土生土長的京師人怎麼會讓自己的孩子流落街頭凍餓而死呢?再不濟也能賣給人牙子或者大戶為奴也能換幾兩銀子,或者乾脆咔嚓來一刀,送進宮裡當個太監——這是很多活不下去的孩子的歸宿之一。
「叔,那琉璃廠真的出琉璃啊?」
「傻小子,不出琉璃為啥叫琉璃廠啊?」
「那……都出什麼琉璃?」
「主要是給內務府做琉璃瓦,也做一些擺件玩器,都是給達官貴人們用的。具體我也知道的不多。」
「那……沒有什麼日用品?比如吃飯用的碗」張石川仍舊有點不死心。
「琉璃碗倒是有的,不過也都是擺著看的。誰會用那玩意吃飯?」
和趙元化聊了一通,張石川終於搞明白了。這個時代是有玻璃的,不光是外城的琉璃廠,內務府還有玻璃廠,由西方傳教士監管,專門做玻供內用。
老百姓也不會用玻璃或者琉璃,主要是貴,有陶瓷這麼經濟實惠的東西,誰用那玩意?
好吧,是自己異想天開了。看來即便是做出成品的玻璃製品,也不一定賣得出去。我還是干點力所能及的事兒吧。張石川嘆了口氣,起身往屋裡去幫趙娥做飯去了。
趙娥正站在菜板前,瘦小的胳膊提著一把和自己不成比例的大號菜刀在那比劃。
「小娥,我來吧。」雖然張石川這身子骨也是瘦小枯乾,畢竟還是比趙娥力氣大些。
「川哥,你還會做飯嗎?小心別切到手了。」
張石川呵呵一笑,好歹把肉一分兩半,一半交給趙娥掛起來,一半切成大小不均的肉塊。「嗯嗯,切得不錯。」趙娥小大人似的看了看:「去吧,我來燒就好了。」
一手的油膩,張石川打了一盆水洗手。木炭灰洗手上的豬油效果確實不太敢恭維,洗了半天手上仍舊是油膩膩的。
沒有香皂沒有洗手液……香皂,香皂!做點肥皂出來嗎!
「小娥,把豬油給我留一塊!」
豬肉的香氣飄了出來,趙元化又讓趙娥把隔壁做豆腐的老王夫婦叫來一起吃肉。
老王叫王奎山,四十多歲,和和氣氣的,和老婆整日磨豆漿壓豆腐。平時趙元化家裡也沒少吃老王做的豆腐。
自古有三苦,撐船打鐵磨豆腐!這隔壁兩家人,一個打鐵一個磨豆腐,倒也是同病相憐,兩家相互幫扶也算投緣。
「老趙,今天趕集買賣不錯啊,割了肉回來!」
「還行還行,這不馬上過年了,誰家過年不吃點肉啊!」
「明兒讓你嫂子包點餃子,回頭給你送點過來。」老王知道趙家屋裡沒有女人,這些吃食沒人操持。
「那感情好!謝謝王哥了!也謝謝嫂子。」趙元化哈哈一笑說道。
「跟你大哥我們還客氣個啥了?」王嫂笑笑,給趙娥加了塊肉:「小娥妮兒,多吃點,看你爹把你給養的,憑的瘦。回頭想吃啥了告訴嬸嬸,嬸給你做。」
「小川,把這個穿上。看看合不合腳。一會兒我帶你去琉璃廠那邊轉轉。」趙元化給張石川也夾了一塊肉說道。
「咋?有啥眉目?」老王問道。
作為一個合格的鄰居,張石川頭一天被救起來他就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經過。
「有點吧,王哥你看看這個。」說著從一旁拿過張石川燒的牛屎玻璃。上面的瓦罐殘片和碳灰被清理了一下,漏出了裡面的玻璃,有些發綠,裡面有不少氣泡。
「這是……琉璃?」老王拿著上下端詳,又在衣服上蹭了蹭。
「嗯,這小子什麼都不記得了,卻懂得燒琉璃,我猜他家裡可能有人在琉璃廠出工,或者他看過人燒琉璃。」
「趙叔,要不算了吧。你看這馬上過年了,你那也要忙著打點器具去賣……」張石川小聲說道。
「別渾說,哪兒有幫你找家人重要?」
兩人在廠甸轉了有三四圈兒,趙元化不停的問:可有熟悉的巷子房子?可有熟人?
張石川只是搖頭,又問了街上的人,都是搖頭說沒見過這個孩子,不知道是誰家的。轉悠了一下午,兩人無功而返。
「小川,別著急,咱們慢慢找,總會有些眉目的。」趙元化見一路上張石川都低頭不語,哪裡知道他在想著怎麼做肥皂,以為他因為沒有找到家人而傷心,給他打氣道。
「趙叔,別找了,我不一定就是京師城裡的,況且如果我還有家人親戚,恐怕也不會任由我流落街頭的,只怕他們也都……」
趙叔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也不是絕對,說不定你家人在城外哪個村裡,咱們慢慢尋,若有消息總能尋得到。你就在我這裡住下。我這打鐵鋪子也能養得活你。要是實在找不著,你若不嫌棄,就給我做個徒弟,我教你這門手藝。只是打鐵是耍胳膊賣苦大力的,怕你吃不了這份苦。你趙叔沒什麼本事,將來你學出來了就把這鐵匠鋪子傳給你,你要是不嫌棄小娥大腳,等日後娶了她……」
「咳咳……趙叔,謝謝好意,這事兒我心領了,我……」
大腳不大腳的倒是無所謂,相反作為一個穿越者,張石川受不了纏足小腳。可是自己也就才十二三歲的樣子,趙娥也才十一歲,一個黑瘦的小丫頭,實在讓他無法同娶妻生子什麼的聯繫起來。
回到鐵匠鋪已經天黑。在這個物質匱乏的年代,普通百姓都是一日兩餐,早上一頓下午一頓,晚上是不吃晚飯的。
反正也睡不著,又沒事可做,張石川問趙娥要了豬板油,準備開始做肥皂了。
「哥,你拿這個幹啥?是做好吃的嗎?這玩意可是太油膩了,吃的當心拉肚子。」趙娥眨了眨眼,看著張石川把板油切小塊然後丟進鍋里熬油。
那會兒普通老百姓很少吃肉,一個個面帶菜色,突然吃一頓油水大的的確會有很多人腸胃不習慣拉稀跑肚。
「不是做吃的,是做胰子,嗯,可以拿來洗手洗臉洗衣服。」
「用豬油洗臉洗衣服……那還不越洗越臟啊……」趙娥小聲嘀咕了一句,果然爹說得沒錯,這個小哥哥腦子有點問題……
「來幫我忙,去拿點鹼來。」煉好了油,張石川把上次沒用完的石灰拿出來,準備做燒鹼。
「哥,你這是糟蹋東西啊……」
好在鹼比鹽便宜。但是這又是豬油又是鹼面的,趙娥也有些心疼。不過還是依言把裝鹼的罐子拿了過來。
豬油不多,張石川就用了一小塊石灰用水溶了,然後加入鹼面。
「哥,這是做什麼?」
「做燒鹼。」
「燒鹼是什麼?和鹼有什麼不一樣?」
「額……一個是碳酸鈉和碳酸氫鈉的混合物,一個是氫氧化鈉,一個可以吃,一個吃了會燒爛肚子……」
「啊!燒爛肚子?」趙娥嚇了一跳。「那……用來洗手不會把手燒爛嗎?」
「不是直接用燒鹼洗手,需要和油脂進行皂化反應,反應之後就不會燒手了,你看著吧,哥給你變戲法。」
「哇,川哥會變戲法啊!我喜歡看。」
畢竟是小孩子心性,雖然聽不懂那些瘋話。趙娥還是老老實實的搬了個小板凳坐在一旁看張石川把氫氧化鈉溶液倒出來,然後燒開濃縮,時不時問一句:「下面那些白色的粉是什麼?不要了嗎?為什麼要把水燒開?」
雖然知道她聽不懂,張石川還是耐著性子給她解釋。老實說,這個小妹妹有點討人喜歡。
做好準備工作,張石川找來一根木條遞給趙娥,然後把鹼水倒進了還熱著的豬油里。趙娥按照張石川的指點小心翼翼的攪拌了起來。
「豬油發渾了!豬油發渾了!」小姑娘看著那些沉澱興奮的說。
邊加熱邊攪拌了足足二十分鐘,油皂徹底分離了。先把上層的甘油倒在瓶子里咣當了一番,張石川突然罪惡的想到,這要是再來點硝酸加上……算了,用不上。
這甘油,似乎現在除了擦手也沒別的用處吧?張石川輕嘆一聲,把裝甘油的瓶子遞給了趙娥,然後把下面的膏狀物倒進一個碗里。
「這個油可以用來擦手擦臉,洗完手之後擦上一點就不容易乾裂了,對皮膚好的。」
「是嗎?川哥你懂得真多!」趙娥美美的接過來仔細看了一會兒,又看著還沒成型的肥皂:「川哥,這就成了?」
「嗯……還要陰涼處放十天八天的才好。」
張石川湊上去聞了聞,味道不是很好啊!看著碗里的皂,張石川突然想到了吊牌洗衣皂……
不知道這玩意做好了會不會有人買?平頭百姓大概恐怕不會花冤枉錢去買這種東西,對於剛剛可以果腹甚至還在溫飽線上掙扎的窮苦人,用豬油做的肥皂也能算是奢侈品了。
賣給有錢人?這賣相也太差了。應該加點香味進去,最好再調個色,弄出點花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