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周揚帆心中暗自為二叔憤憤不平，還沒想好要不要咳嗽一聲讓對方知道這裡有人注意一下言行，就聽到許有香在地頭喊他。
周揚帆還沒想好要不要答應，就聽到有人在遠處和許有香打招呼：「大嫂你的胃病好些了嗎？可不能太累著呀！」略微頓了一下又道，「我剛才聽見你在喊揚帆，他在這塊地摘棉花嗎？我怎麼沒看到？」
許有香笑道：「謝謝他二娘關心，我好多了。怎麼你們沒看到揚帆呀？他剛從西南那塊地過來，可能還沒到吧。」
周揚帆站著仔細辨別田頭的聲音，就聽到二娘的聲音好像放鬆了一些，又和許有香閑話了兩句，就先告別回家了。
周揚帆此刻正好竹簍也快滿了，就慢慢往田頭走。許有香看到周揚帆愣了一下，笑著說剛才我喊你沒動靜，我還以為你走岔了還沒到呢。
周揚帆將棉花倒進口袋，看到二娘確實不見了蹤影，這才稍顯猶豫道：「我從河堆上來早就到了，你剛才喊我聽見了，就是聽見二娘和你說話，我就沒答應。」
「哦？」許有香微微一怔，似乎明白了什麼沒再說話，兩手飛梭一般地開始幹活。
周揚帆在她身邊亦步亦趨，頓時感覺效率有所提升，心裡不禁暗暗納悶。明明自己獨自一人的也沒偷懶啊，怎麼就是趕不上和媽媽在一起摘棉花快呢？難道自己非要有人在前面引導扮演著追趕者的角色才能提高速度嗎？
母子二人想趁著天黑之前多摘些棉花回家，也就沒有怎麼說話。直到天色黑下來看不清楚了，才意猶未盡地推著棉花回家。半道上周揚帆還是沒有忍住，斟酌著用詞小聲問道：「媽，我二爺回來了嗎？我剛才聽到他們家地里有男的說話。」
許有香頓時就知道剛才周揚帆說怕二娘知道他在地里的原因了，稍微沉默了一下才略帶嘲諷道：「你二爺要等到過年才回來呢！剛才你聽到說話的是旁人。」
「哦！」周揚帆輕輕應了一聲，沒有再追問，心裡卻在猜測著那個男人是誰。
「你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快到家門口的時候許有香叮囑道，「和哪個都不要提這件事，懂嗎？」
「嗯。」周揚帆又是輕輕應了一聲。
許有香這才微微嘆息了一聲，先去做飯了。
「受西南暖濕氣流和冷空氣共同影響，我市今天晚上到明天多雲轉陰，明天午後有雨……」
看著天氣預報，周揚帆的眉頭皺了起來。原來媽媽的判斷是真的，這倒霉的天氣還真的要下雨。想到自家地里還有那麼多的棉花還沒有摘完，他就頭疼起來。雖然這一輪地里開的棉花沒有上一輪多，可是沒有三天絕對是摘不完的。可是天氣預報說明天下午就要下雨，那豈不是要遭雨了？
想到這裡他的心情就有點沉悶，趕緊將外面的東西都收拾進屋，這才沉默地去吃飯。
「今晚就不要扒棉花了。」看到周揚帆來收拾碗筷，白天剛掛完鬍子摸著下巴的周世清道，「這幾天你也累壞了，早點睡覺吧。」
「我少扒一陣子吧。」周揚帆稍一停頓回答道，「我明天一大早就起，得摘一些回來。」
「唔。」周世清應了一聲，看著周揚帆的背影道：「你回來了還沒去後面看你太爺吧？他下午來過了，知道你不念書了站了好長時間沒說話，你得空去看看他吧。」
「哦！」
破例早點躺下的周揚帆並無睡意，他怔怔地望著屋頂出神。一轉眼他已經從學校回來一個禮拜了，他整個人幾乎變了個模樣。身上的書生氣息被繁重勞動打磨得消失殆盡，原本細嫩的手也變得十分粗糙。手背上老的划痕已經結痂，又增添了幾道新的痕迹。手掌上鼓起的水泡破了，多了幾枚老繭。最主要的是他的氣質變了，這一點他自己都感覺得到。
原本他只是個知道向父母伸手要錢要物的孩子，現在彷彿已經成了家裡頂樑柱，勇敢地擔負起了家庭的重擔。他從父母和他說話的語氣中明顯感覺得到，他們說話中少了些那種長輩高高在上的語氣，多了一種平等的味道。
想到這兒他不禁嘴角微翹，心說誰叫我是這個家裡現在唯一能挑大樑的男子漢呢！爸爸腿還沒好，媽媽又是病病殃殃的，遠航還是個孩子……
他不知道的是，西屋的許有香此刻正捂著肚子坐在床沿上緊皺著眉頭，周世清正在關切地望著她。「要不，讓揚帆送你去醫院？」
「不去。」許有香毫不猶豫地拒絕了，「我不是吃過葯了嗎，估計是這幾天太累了，明天下雨我在家歇歇就好了。」
「唉！咱家這叫什麼事啊！」周世清沮喪道，「我這腿好起來最少還得有一兩個月，你又是這樣，揚帆現在連書都不念了，弄得我都沒有什麼信心活下去了。」
「放屁！」性格一向溫順的許有香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日子慢慢總會好起來的，就是揚帆這書不念了我心裡總是過不去。你說這孩子成績一直那麼好，怎麼說掉隊了就掉隊了呢？他自己之前可是一直都很有信心的啊！」
「也許是家裡蓋屋後手頭總是那樣緊巴巴的，讓他心裡有壓力了吧。」周世清輕嘆道，「這就是他的命，生在我們這樣的人家，是他命不好。」
命不好的周揚帆此刻還沒有睡意，可是他又不想起來，這幾天沒日沒夜的勞作幾乎要將他骨子裡的能量都要榨乾了，此刻鬆懈下來才感覺到渾身難受。他輾轉反側，開始胡思亂想。想著自己曾經是全家人的希望，此刻卻斷了他們的念想，不禁生出一絲愧意。
他又想到了遠在縣高中的庄眉，這個在他生命中佔據著重要位置的女孩，此刻她應該在埋頭學習吧，不知道會不會像往常一樣偷偷看向自己坐的那個位置，不知道她如果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到學校，也無法兌現和她的約定時，會不會傷心難過……
迷迷糊糊間他似乎看到了一個高大模糊的校門，庄眉站在門口對他笑著招手，說周揚帆你快來呀，看看我們的學校多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