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解藥
雖只是簡單的瞥了那麼一眼,獨孤堅還是很容易的認出了鐵木心。
對於這位素來強勢且又咄咄逼人的小胡女,獨孤堅除了深感頭痛之外,也著實想不出什麼特別的處置之法。
將鐵木心用力的擲於地上,令手下將其捆綁了起來,獨孤堅趕緊的跑過去,一把抱起了正躺在血泊中的他家的老爺子。
危險時分,獨孤丞相能有這個勇氣自斷雙臂以求自保,這份膽識,己經能超越常人良多。只不過,仔細察看了他老人家的傷口之後,獨孤堅的臉色,瞬間就變了許多。
「還愣著幹什麼,趕快的找營里的軍醫過來!」
很是焦灼的嚷出一句,獨孤堅先是把老爺子小心翼翼的給安放在床榻之上,這才怒不可遏的衝到鐵木心的面前。
伸出兩隻手指,緩緩的抬起了鐵木心的下巴,獨孤堅這才沉聲說道:
「本少爺從不打女人,可是這次,恐怕要例外了。你不該拿毒箭射殺了我家父親。如今,本少爺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再問你一次,你那毒箭的解藥呢?!你要知道,要是我家老爺子在這裡出了什麼事,本少爺可是要下決心去殺光這片草原上的所有人給他陪葬的。別總以為我脾氣好乾不出什麼惡事,如果你很想你身邊尚在的所有親人死,你不妨試試看。」
聽著他那個不再溫和甚至變得有一些冷酷的聲音,鐵木心眼中的淚水,突然又流了下來。
盯著獨孤堅那張年輕且又英氣勃勃的臉,鐵木心顫聲應道:
「那鐵駑乃是鬼淵大師所贈,我身邊,其實並沒有那毒箭的解藥。還有,我帶著清心玉露丸,在我們這裡,一般的中毒之後,都會用到它。我不知道它對你家老爺子是不是有用。還有就是剛剛我這麼做,其實只想著要為這草原上的所有死難的勇士們復仇,並不曾想過要殺了你家老爺子」
這又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鬼理論?!
獨孤堅皺了皺眉,感覺他的腦殼痛得更厲害了。
伸手在鐵木心隨身挎著的繡花側袋裡找出她所說的什麼清心玉露丸,獨孤堅一下子倒出了所有的藥丸,給獨孤丞相統統的全灌了下去。
「你可千萬別騙我,要不要你自己的家人活命,就全看你了。」
橫了鐵木心一眼,獨孤堅漠然說道。
事實證明,鐵木心的清心玉露丸,雖然是這草原上獨有的解毒藥丸,但對於獨孤丞相身上所中之劇毒,似乎是不起很大的作用。
儘管曾果斷的在第一時間內斬下已經染毒了的左臂,儘管有鐵木心的清心玉露丸,獨孤丞相還是陷入持續的昏迷當中,而且,他的身體似乎也肉眼可見的變得越來越虛弱了。
如果沒有對症的解藥,他老人家隨時有可能仙去。
眼下,似乎只剩下找到解藥這一條路了。
吩咐手下人好生看護好獨孤丞相,獨孤堅帶著上官瓊,去了王城外的那座墳場,拉力生前預先修建好的一處墳場,也是整個羌胡人種群裡頭修建得最大最豪華的一處墳場。
這一處墳場的總體的規制,很有些像一座公墓,可以同時容納許多逝去者骨殖的一座超級大的公墓。整個墳場,是建在一處土山之上,依著山體一層層的盤旋而上,為了準確的劃分開具體的區域,山坡上還種植了許多北地里比較常見的很耐寒的矮松。
帶著上官瓊,慢慢的往山頂上走時,獨孤堅發現,這座小小的墳山上,似乎是很忙。路上,他們不停的遇到一群身穿白衣的傢伙,哭哭啼啼的把他們剛剛在戰爭中失去性命的親人的屍骨,很是費力的往這墳山上送。
在一陣聽不懂的念經聲過後,這座小小的墳山上,就正式的添上一座新墳了。
看著那些舊墳上殘留著的敗絮般的積雪,看著那些新墳上的凍土,再聽著那些隱約傳來的傷心的低泣聲,上官瓊下意識的攥緊了獨孤堅的衣袖。
戰爭對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種族來說,都是血腥又殘酷的,都應該是盡量的避免的。
能讓自己的子民在和平安樂的環境里幸福的一直生存下去,順應自然規律,正常的生老病死,圓融美滿的過完一生,才是一位明君,最最應該去做的事。
不知怎的,獨孤堅的腦子裡,突然現出這麼一句話,並下意思的把它給輕聲的念了出來。
「唔,堅兄有這樣的想法,的確是有當一名明君的潛質。」
上官瓊微笑著,輕聲誇讚了一句。
草原王拉力的新墳,在這座墳山上的最高處。
小小的山頂上,有一座新壘的新墳,新墳的一側,則是一間簡陋的草棚,這草棚,就是供那些傳說中的守墓人所居住的了。
草棚子的木門大開著,面沉似水形容枯瘦的鬼淵正盤坐在一隻草墊之上,默默的看了他們兩個一眼,眼神頗有些不友善。
獨孤堅上前躬身施禮道:
「晚輩獨孤堅,見過鬼淵大師。」
鬼淵沒有起身,沒有回禮,只是漠然的說道:
「你們拿走了他的城他的草原,最後還拿走了他的性命,你們還有什麼不知足的,又跑到這裡來做什麼?難道,你們連他的一點遺蛻,都不肯放過嗎?」
聽出他話語里的憤忿之意,獨孤堅又寬厚的笑道:
「大師,您誤會了。我們兩個來這邊找您,只是為了想要問你求一枚解藥。我們我們一位很重要的朋友為鐵木心的鐵駑所傷,我們雖已經及時救治了,但他卻依然是傷重不醒」
「你們的朋友?」
鬼淵的臉上,頓時就現出幾分的神采:
「能讓你獨孤大少爺如此上心,不顧臉面跑到這裡來求我的,這身份絕不會那麼簡單吧?唔,我猜猜看,該不會是獨孤睿那個老傢伙吧?那老兒千里迢迢的跑過來,在咱們草原上可沒少幹壞事!是他,應該是他!鐵木心那個臭丫頭,稀里糊塗的過了這麼些年,這一回,總算是干下了一回明白事!好,好啊!這麼好的事,我又為什麼要救他?!」
說到最後,鬼淵甚至眉飛色舞的哈哈大笑了起來。
鬼淵越是開心,獨孤堅的面色,便變得越發的陰沉。
等鬼淵終於笑完了的時候,獨孤堅便已經沉著個臉,在距離鬼淵不遠處也席地坐了下來。
「前輩覺得很好笑嗎?可是,晚輩卻不覺得。」
等鬼淵的臉重新恢復了陰沉之後,獨孤堅這才慢條斯理的開了口:
「每個人,都有自己特別在意的人,晚輩有,前輩自然也有。」
「獨孤大少爺,你到底想說什麼?」
鬼淵的眼裡,頓時生出一點的警惕之意。
「比如,鐵木心此時正在我的手上,是死是活,您說了算。再比如」
說到這裡,獨孤堅故意的停住了嘴,眼睛有意無意的往外面輕飄飄的瞟了一眼。
「壞小子,你還想做什麼?!」
鬼淵頓時就有些急了,厲聲問道。
「比如,您要是實在是堅持不肯救人的話,晚輩其實也可以當場下令,令我的數萬名晉軍兵將,在一個時辰之內,拆了您這座墳山。死者己矣,活著的人,存在的價值更大。為救一個活人去打擾萬千陰靈,我想,你們這裡的神明若是知道了這個中緣由,只會怨你見死不救冥頑不靈不知變通,也不會怪罪救人心切的區區在下的。」
鬼淵頓時給氣得鬍子都翹了起來了:
「連天上的神明都敢搬出來了,小後生,你還有什麼不敢說的!」
凝視了鬼淵一眼,獨孤堅肅然答道:
「路過此間的神明自然會知道,晚輩不惜壞了自家的福報,說出的如此不敬之語,不過是為了一點的反哺之心罷了。還請前輩明察。」
鬼淵頓時被深深的噎住,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了。
一旁的上官瓊見機,故意的大聲嚷道:
「堅兄,反正咱們好話也說盡了,這老頭子還是不肯給解藥,伯父只怕是捱不下去了。既然如此,我這就放信號喊他們過來,一起掘了這座小土坡?反正,我楊伯伯和方姑姑他們,還在營里眼巴巴的等著咱們的消息呢。老是讓人乾等浪費人家的時間,其實也是十分的不道徳的。」
說完,上官瓊自懷裡摸出一枚旗花,作勢要放。
一直悠篤篤的盤坐在那裡的鬼淵,臉色一下子又變了。
嚯然起身,出手飛快的一舉奪下那旗花,鬼淵這才面露不悅的嗔道:
「你這孩子,性子也忒急了一些!就不能好好的說兩句話么!」
轉過身,鬼淵又朝著跟著立起身的獨孤堅微微點了點頭:
「公子之孝親之思,感天動地,鬼淵又豈有不應允之理。這花開花落自有時,鬼淵只不過是區區的一介凡人而己,又何必做一些螳臂擋車之舉,讓這小墳山之上,又平白的添幾道冤魂。這解藥,老夫甘願給你,但有一樣,還望公子成全。」
這老頭子,又想耍什麼花樣?都說兵敗如山倒,他如此啰嗦,莫非,還認不清眼前的形勢么?
上官瓊有些悻悻的想道。
那邊的獨孤堅,卻依然溫厚的一笑,躬身施禮道:
「前輩有何吩咐,但說無妨。」
「這草原上不可一日無主。如今,拉力拉布兄弟己逝,他們族裡,唯一的骨血,也就剩鐵木心公主了。請公子放了鐵木心,立她為草原王,我鐵淵願意讓她在神明前發下誓言,從此以後,我草原人世世代代都奉你們中原人為主,世世代代都絕不揮兵踏入中原!公子,你以為如何?」
盯著獨孤堅,鬼淵一字一句的說道。
「前輩的建議,聽起來還不錯,晚輩記下了。」
獨孤堅依舊是溫聲說道:
「只是,有些事,還要等家父醒來之後,再作定奪。眼下,晚輩唯一能答應你的只是,待家父醒來,晚輩自當立即就放了鐵木心,並承諾不再打擾前輩。至於別的么,恕晚輩人微言輕,並不能越權作主……」
哪知道,聽了獨孤堅這般的回話,鬼淵反倒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獨孤睿那老小子為人不怎麼樣,生出的兒子倒還不錯,這說話做事叫人服氣。好吧,小子,老夫就信你一回,把這解藥給了你罷!記住了,回去后,趕緊的給他服下,超過一個伏時,你縱是有天大的手段,也是神仙難救了!到時候,可不許來混賴我,說老夫給的解藥是假的!去吧!」
手一彈,一枚烏黑的藥丸,已經被獨孤堅抓到了手中。
「敢問前輩,這藥丸是內服還是外敷?」
手裡牢牢的攥住那藥丸,獨孤堅還是固執的多問了一句。
鬼淵又是哈哈一笑:
「傻小子,老夫答應了的事,又怎會耍手段再害你。你回去給他整顆的服下,大約明天早上,那老傢伙就可以醒了!」
「多謝前輩!贈葯之恩,晚輩自有重謝!」
一把拉住上官瓊,獨孤堅提起一口真氣,朝著不遠處的晉軍大營,飛快的飄身而去。
「這小子,智勇雙全有勇有謀的,只怕將來絕非池中之物呀。要說,獨孤睿這個混帳東西,怎又偏會有如此福氣,生出這麼一個好兒子呢,叫人不服氣也不行啊……我那可憐的阿爾罕哦……」
微微的佝僂著身子,鬼淵喃喃的低聲自語道。
回首,再看了一眼拉力的那個剛剛封好土的孤孤單單的墳塋,鬼淵又嘆息著自語道:
「王,沒想到,鬼淵只不過是想要做一個安靜的守墓人而己,居然也不那麼的容易。護著您最後的安身之所,己經是鬼淵這一生唯一想做的事,至於別的,唉,還是聽由天命了。今兒,鬼淵也不過是順便的多提了一句,就不曉得,鐵木心這丫頭,到底又有沒有這個福氣?唉,王,休怪鬼淵多嘴,那獨孤老兒的兒子身上的王霸之氣己成,最近這一兩百年呀,咱們這邊的人呀,怕是沒有打到那邊去的機會嘍。有時啊,得認命。不然,一個好好的試煉密境,怎麼能說毀就毀了呢?你說是不是啊,王?」
寂靜的小山山頂,沒有半點迴音。
只在一陣一陣又干又冷的寒風中,隱隱約約的傳來誰家未亡人悲苦低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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