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中專生

十、中專生

十、中專生

楚雲國回到家裡一直陰沉著臉,吃飯時都沒和妻子、女兒說話。科研院工作的妻子單雅萍知道丈夫在單位肯定又遇到不開心的事了,柔聲勸解:「雲國,有什麼不開心的說出來還好受些,你不和我們娘倆兒說還和誰說啊?總憋在心裡會得病的。」楚雲國長嘆一聲,對女兒楚婷婷說:「從明天起放學后立即回家,天黑不許出門。」又對妻子說:「你也是啊,一旦下班晚了,必須給我打電話,我去接你。」「出什麼事了?」單雅萍疑惑不解。「本來局裡有紀律,我是不該說的,但為了你和孩子不能不講。市裡出現一夥殺人狂,至今已經死了好幾個人,其中還有一個八歲的孩子。現在我最擔心的就是你們娘倆兒。」「這麼可怕的事,你們公安局應該早點告訴老百姓呀。」「領導說了,經濟發展最重要。」楚雲國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奈、沮喪之情。

金融中專,天港市最好的一所中專,也是要求分數最高、學費最貴的一所。並不是這裡的教學質量有多高,而是因為和銀行是對口單位,應屆畢業生都能被各大銀行吸收走。學生一入校就進入保險箱,畢業后就端上鐵飯碗。尤其在90年代正是全國中專熱的時期,大學畢業后找不到好工作的天之驕子們反不如中專生熱門。那時社會上對知識的重視程度很低,一句民間諺語:「做導彈的不如賣茶雞蛋的。」金融中專的學生基本分作兩類:一類是憑高分成績入學的順招生,這類學生一般素質較高,其學費也相對低一些。另一類是憑藉關係走後門,或直接拿錢砍進來的委培生,素質就良莠不齊了。他們每年的學費很高,但畢業后可享受和順招生一樣的待遇。

正值午休時間,金融中專一年二班的教室里,同學們有看書的、有吃零食的、有幾個湊到一起聊天的。由於他們剛入校不久,彼此間還不熟悉,所以追打嬉鬧的情況較少,比起高年級要顯得安靜很多。楚婷婷望著窗外發獃,腦子裡不住浮現出殺人狂那青面獠牙的惡魔形象,真是太可怕了。楚婷婷皮膚白嫩,帶著一副近視鏡,梳著馬尾辮,是個典型靦腆、文靜的好女孩。「喂,傻丫頭思春呢?想對象了吧?」同桌柳芳笑嘻嘻調侃她。楚婷婷趕忙紅著臉辯解:「別胡說,我那有什麼對象。」「嘻嘻,那姐們給你介紹一個。」柳芳還是不放過她。楚婷婷氣得直啐:「你這個不害臊的小喇叭,又拿我開心。」柳芳瓜子臉、小眼睛、皮膚略粗糙,實在算不得美女,但平時擅於打扮,配上一頭烏黑的披肩長發倒有幾分風騷味道。柳芳在女生中口碑不好,她總是喜歡和男生一起嬉笑打逗,「熱情奔放」得過份,入校不久,就盛傳出很多風流韻事。班裡女生們由於羨慕、嫉妒、恨,外加看不慣柳芳的作風,都不願和她接觸,背地裡風言風語地送她一個外號:「小喇叭」。楚婷婷性格溫柔和善,又與柳芳同桌,並沒像其他女生那樣排斥她,反而是有說有笑,關係處得不錯。在女群眾里一直很孤立的柳芳,見到楚婷婷肯接納自己,自是歡喜得很,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拿來二人共享。楚婷婷低聲告訴柳芳:「昨晚聽我爸說,現在出了個殺人狂,已經殺死好幾個人了。我爸囑咐我和我媽回家時要特別小心,想起來就害怕。」柳芳尖叫一聲跳起來,小喇叭在教室里開始廣播了。殺人狂事件從班裡傳遍整個學校師生,不出兩天已經是天港市街頭巷尾的熱議了,一時間人人自危,社會陷入一片惶恐中。

當小喇叭柳芳正繪聲繪色地宣傳殺人狂時,文體委員袁海扭動肥胖身體,擺弄著蘭花指,細聲細氣說:「小喇叭你又吹牛了,那有什麼殺人狂呀,你見過啊?」柳芳雖比較博愛男同學,但實在接受不了他這副娘娘腔:「你整天娘娘們們的知道個屁!這是婷婷父親告訴她的,人家是刑警隊長,還能說瞎話?殺人狂最喜歡殺你這種二胰子了。」「討厭,不理你了。」袁海嘟著臉撒嬌般坐下,繼續看他的瓊瑤。

「咚」,教室門被人一腳踹開,四、五個男生晃晃悠悠走了進來。為首是個一米八的大個子,長得又高又瘦,留著不等式蘑菇頭,黑色夾克配著牛仔褲和高沿軍皮靴,他是班裡的頭號流氓—陳斌。後面跟著一個一米七不到的小個子,但很壯實,胳膊要比陳斌粗一圈。這人滿頭小黃毛,一身霹靂服,嘴裡還咬著根牙籤,他就是班裡的二號流氓—趙冬。教室里立刻安靜下來,不知道的以為是政教處主任來了。班長高強看不慣他們的囂張氣焰,大聲質問:「陳斌、趙冬,今天是你們值日,為什麼不做衛生?」陳斌斜眼看看他:「我腿疼做不了,你他媽少管大爺閑事!」說著隨手搶過同學的一本《七龍珠》瞎翻,不再搭理高強。「你!你們等著,我找班主任評理去。」高強義憤填膺地走出去。「*,這孫子就會打小報告。」趙冬罵了句,過去一把揪住學習委員郭文祥:「哥們,不是讓你幫我們做衛生嗎?沒幹?玩我們是不?」留著不分印兒的頭髮,戴著高度近視鏡的郭文祥嚇得怯聲哀告:「別打我呀,是高強不讓我替你們做的。」「你他媽倒挺乖,他是你爹呀!」趙冬揪著頭髮把他拽起來:「做衛生你不幹,讓你給我寫個作業也唧唧歪歪的,又皮癢了是不?」柳芳實在看不下去,厲聲罵:「趙冬你他媽總欺負老實人有意思嗎?有本事動下三班的小老道我看看!」趙冬也不甘示弱:「小喇叭,別仗著外面有人罩你,就在這浪得了不起,我趙冬也不是碼不來人。」陳斌比較有腦子,他知道柳芳不好惹,打圓場說:「算了,咱好男不跟女斗,我請哥幾個抽煙去。」拉著趙冬往外走。趙冬臨走看了眼角落裡的一個男生,冷笑說:「既然成績第一的大才子不給面子,那成績第二的大才子就替我寫作業吧。」

陳斌、趙冬一夥出去后,大家都用一種同情的眼光瞧向角落裡那位成績第二的男生。這個男生一米七三的個頭不高不矮,皮膚略黑,五官還算端正,眉宇間有一種令人看不透的氣質。他一身淡灰色運動服,藍色旅遊鞋,濃眉大眼配上厚厚的下嘴唇,顯得多一分質樸,少一分帥氣。這時誰也沒想到,一向沉默寡言的楚婷婷說話了:「宋宇凡,趙冬他們要欺負你,快去找老師吧。」宋宇凡笑了笑說:「謝謝你,我知道。」

宋宇凡上中專后一改初中時張狂的作風,一直保持著低調做人的原則。他是以全校第二的成績入學的(第一名是書獃子郭文祥),本來老師們認為孺子可教,對他寄予很大期望。但宋宇凡卻婉拒了老師交給的一切班委職務,也從不和班裡類似高強、張怡那樣的進步學生接觸,令老師們不禁扼腕嘆息。宋宇凡牢記著強濤的話:「到了新地方先少說多看,都弄明白后在採取行動。有事就找我,哥幾個替你撐腰。」宋宇凡在朋友中最信服強濤,覺得他是最有腦力的一個。在重點中學的三年苦修,宋宇凡受盡學業折磨,猛然換個不問學習、不要成績的自由天地,起初還真有點不適應。沒有了晚上六點半的晚自習、下午三點十分就放學、上課不用記筆記,留的那點作業對宇凡來說,用腳豆的智力就搞定了。宋宇凡很快進入了新角色,書包永遠封存在書桌內,課本新得就像沒翻過,整天空身來空身走,做到來去無牽挂。老師們見到如此優等生墮落至斯,無不心痛當今教育之失敗。

下午放學鈴響,學生們如潮水湧出校門,笑罵聲、打鬧聲、吆喝聲不絕於耳。憋了一天煙癮的宋宇凡可算解放了,把自行車停到路邊,點上根龍泉。一抬頭見陳斌、趙冬一夥正巧騎車過來,趙冬看到宋宇凡抽煙先是有些驚訝,隨後嘲弄說:「哥幾個瞧,優等生也他媽抽煙,過去會會他。」陳斌勸阻說:「今天和四哥約了打撞球,遲到可不好。你看他不順眼下次再找機會吧。」趙冬狠狠瞪了宋宇凡一眼,嘟囔著:「小*的一直不尊敬我,早晚收拾你!」宋宇凡盯著他們離去,眼裡冒出一股寒氣,心知這場架是避免不了的,他和趙冬之間定要有個了斷。

宇凡回家時父母還都沒下班,他躺在床上盤算:「聽說趙冬外面認識不少人,還有陳斌幫他,自己該怎麼對付他們呢?真衝突起來,自己是找強濤幫忙,還是找初中同學孫大鵬呢?」想起孫大鵬的趣事,他嘴角露出了微笑,初中時代的一幕幕又浮現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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惹得一身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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