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這麼久以來，蘇妍終於睡了一個安穩覺，還做了一個美夢。

這個夢很長，把她整個人生都活靈活現的上演了一遍。

好不容易盼到了易安出場時，蘇妍突然感覺到臉上痒痒的，夢醒了。

她有些不高興的蠕動了一下，想要趁著意識還沒完全清醒，再把夢給續上，但那個作惡的手並沒有停下來。

在她的臉上一點點的劃過，從眉眼到嘴唇，弄得她痒痒的。

蘇妍無奈的睜開了眼眸，出現在視線里的是易安壞笑的臉龐。

一瞧見他的臉，就算是再大的氣也沒了。

「幹什麼？人家照顧你這幾天，都快累死了。」

易安別有意味的指了指她的身後，笑意更加深了起來。

還沒等蘇妍扭頭看去，就聽見一個糯糯的聲音響起。

「媽媽真是大懶蟲，還要爸爸哄著睡覺。」

易康樂說完，蘇小雨立刻反駁：「小屁孩，你懂什麼！這叫浪漫！」

蘇小雨永遠站在護媽的第一線，而易康樂永遠站在崇拜蘇小雨的第一位。

「哇，小雨，你懂得可真多啊！」易康樂看向她的眼裡都直冒小星星。

蘇妍看著面前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的粉糰子，簡直哭笑不得。

她整理好衣衫，從病床上坐起來，走到窗邊，一把拉開了窗帘。

明媚又溫暖的陽光傾灑在她的臉面，讓她的嘴角不自覺的上揚。

距離那場意外發生，已經過去了一個月的時間。

蘇妍每天晚上，看著睡在枕邊的易安，都不停的在感謝，在慶幸。

如果不是易安已經走到了門邊，反應更快的往外跑，估計死在火海里就是他了。

但就算逃出來了，那場爆炸還是對他造成了巨大的傷害，整個下半身的皮膚都被疤痕所掩蓋。

不過，相比起失去他，蘇妍已經知足了。

易安拉過她的手，一面揉搓著，一面說道：「我昨天聽護士說，他沒兩天了，你還是去看看他吧。」

蘇妍回過頭來，還沒等她說話，易安就急聲說道：「我是自以為是，但我不想你的人生充滿遺憾。」

蘇妍笑著摸了摸他的臉，「你自以為是我也喜歡。」

易安本來心裡的那點緊張氣因為她這話一遭消失了。

兩個人對視而笑。

一家四口吃完了早飯，蘇妍就推著易安，領著易康樂和蘇小雨去了蘇學海那兒。

蘇學海的病情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程度。

醫生：「他現在的身體不止是腦梗這一個問題了，現在他全身的器官都已經衰竭。就算再砸多少錢，也只是拖延他的死期而已。」

蘇妍聽到這話，瞳孔一顫，想要說什麼，還是沒有勇氣說出來。

易安拉住了她的手，藉此給她安慰與力量。

醫生嘆了一口氣，又說道：「他的記憶離也已經衰退到非常嚴重的程度了，現在什麼人都不認識了。連前一秒給他打針的護士，他都能忘記。所以，你們家屬還是能在他有限的時間裡，多陪陪他吧。」

蘇妍重重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醫生。」

告別醫生，蘇妍推著易安，領著兩個孩子往蘇學海的病房走去。

走到門口，蘇妍的腳步突然停住了。

她扭頭對易安說道：「你領著孩子陷進去吧。」

易安訝然，「你不進去嗎？」

「我·····」蘇妍有些不知所措，「我還沒做好準備。」

易安看著她這副模樣，也不逼她，領著兩個孩子走了進去。

等出來了，原本歡快的倆孩子都懨懨了起來。

易康樂小碎步跑到了蘇妍的面前，仰頭問道：「媽媽，外公為什麼那個樣子啊？好可怕啊。他會死嗎？」

估計是被嚇到了，他聲音都帶著小顫音。

蘇妍聽到最後一句，心裡猛地抽動了一下，那種滋味猶如苦酒入喉一般，一路灼燒到了胃裡。

易康樂見她不說話，又歪頭問道：「是因為外公治病要花很多錢嗎？」

不等蘇妍開口，他又急聲說道：「我有錢！奶奶過年給了我好多的零花錢，而且小寶也能掙錢，小寶可以掙錢給外公治病！」

蘇小雨看著蘇妍一直低垂著頭，默默的走上前，牽著易康樂走開了。

接下來的日子，蘇妍還是沒能踏破自己的心理防線。

直到，蘇學海被宣判死亡的那一天，蘇妍才第一次跨過他的病房門。

看到病床上那熟悉的面容，已經枯瘦成骷髏的模樣了，蘇妍心裡不知道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想哭卻掉不下淚來。

她緩步走到了床邊，沒有開口，但蘇學海的視線已經偏轉了過來。

沒有了繁重醫療器械的束縛，他倒是看起來有了幾分精神。

但蘇妍知道，這叫迴光返照。

蘇妍舔了舔嘴唇，想要說什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六年的逃離，已經讓她徹底失去了跟他的共同語言。

她沒說話，蘇學海卻說話了。

「你·····是·····誰？」

話音斷斷續續的，甚是無力。

蘇妍聽到這句，心裡空嘮嘮的，卻又有點慶幸。

空的是他連自己都忘了。

慶幸的是他終於忘記了她這個恨之入骨的女兒。

蘇學海的視線緊緊盯在蘇妍的身上，不肯移開，好像在辨認著什麼。

就在蘇妍以為他不會說話，準備開口的時候，蘇學海突然從喉嚨里發出了一個音。

「妍·····」

蘇妍迅速抬頭，看到他渾濁的老眼裡開始一點點匯聚起一種情緒，這種情緒越來越濃，旋即被霧氣所遮擋。

「妍·····妍。」

他一遍遍艱難的開口，終於叫全了這個名字。

一直雙眼乾澀的蘇妍像是被點了淚穴一樣，眼淚「唰」一下就流了下來。

蘇學海看著她這副模樣，想要抬手去安慰她，但還沒等碰到她，又因為心中顧忌放下了。

他咬緊牙齒，努力用盡最後的力氣咬清最後的三個字。

「對···不··起。」

「爸！」

蘇妍的情緒徹底崩潰了，一頭撲在了他的病床前，就像是終於找到家的孩子，嚎啕大哭起來。

哭聲中有委屈，也有埋怨，更多的悔恨。

蘇學海走後，蘇妍收拾他東西的時候，從他病床前的柜子里發現了一本冊子。

打開以後，裡面貼著密密麻麻的都是關於她的新聞與照片。

瞧著這些五花八門的照片和新聞，都應該是從各種各樣的雜誌上裁下來的。生怕平時翻看會摸壞了照片，他還專門用了膜覆蓋著。

蘇妍看著膜上大大小小的手指印，突然明白了蘇學海眼裡的那種情緒。

那是愛。

蘇妍把這些年來所有收集的木雕製品，一遭收拾好，讓它們跟著他一起上路。

她看著墓碑上的照片，含著淚笑了。

他們曾經那麼相互憎恨著，但卻又改變不了彼此相像的事實。

蘇妍整理好情緒，緩慢的站起身來。

她扭頭看向不遠處站著易安、蘇小雨和易康樂，燦爛笑著揮了揮手。

過去已經過去，她的未來正在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