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人生如初見
這好像已經是弈羽恢復身份后的第一百個年頭了。
「尊主。」玄燁俯身行了一禮。
「小景,你怎麼這般生疏?鬼域和魔界現在都恢復的差不多了吧。」弈羽有些奇怪地歪歪頭。
「都已經重新步入正軌了。」
「那就好。」
兩人都沒再說話,一時間本就空曠的大殿顯得更加沉寂了。
「弈羽,你……大可不必再瞞著我什麼了,如今,六界已收,我對你的承諾已圓,我也該離開了。」
「小景,等等,你在說什麼?」弈羽有些慌張,順勢抓住了玄燁的手腕。
玄燁低著頭,眼眸掩在額前的碎發下,眼底是濃厚的悲傷,握緊的雙拳隱忍著什麼。
「弈羽啊,你當年跟秦曉之的對話,我其實……都聽到了。」玄燁緩緩抬起頭,將弈羽的手撫開,血紅色的眸子漸漸地沉寂冰冷下來,眼角的彼岸花妖冶地盛開著,銀髮輕輕飄動,「你真的覺得,我會毫不在意嗎?」
「弈羽啊,你真的以為,我會忘懷嗎?縱使我是傻子……縱使我是不如你……可那是我最心愛的女孩啊,弈羽!如果我動了葉瑾瑾,你能原諒我嗎?」
「……」弈羽沉默著,他甚至逐漸不敢再去看玄燁的眼睛。
「所謂的兄弟情,手足誼,不過是我一個人的幻夢,而於你,弈羽神君,弈羽尊主,這只是,一場無聊的棋局,對吧?」
「我一直拿你當兄弟,可惜我對你來說,只是一顆棋子而已吧!」
玄燁直直地盯著弈羽,周身的氣流忽的涌動起來:「弈羽,戰之!」
弈羽後退一步,側身避開玄燁的能量衝擊:「小景,你聽我說。」
「你既聽到了我與秦曉之的對話,就該知道我這麼做,不是因為野心,但這天下是我和她打下來的,憑什麼要拱手他人?」
「你要恨我便恨我,雖說我確實殺了很多人……但我對你,對瑾瑾,卻都是真心的……」
「你對她的愛,對她的執念,可是憑什麼要我的丫頭來還?」玄燁冷笑著,鬼刃出鞘,鬼火跳躍,「自蝶涯死後,我心亦死,多說無益,戰,生死不論!」
話畢,玄燁舞著刀法,帶著鬼力,朝弈羽攻去。
當年的大戰,死傷無數,玄燁修習了禁術,吸取著亡靈的能量,加之這一百年來,他身體里的凝練之毒也慢慢被他煉化,雖說時有反噬,但也使他力量大增。
現在的玄燁,真的有能力,有資格與弈羽一戰。
而弈羽緊盯著衝來的玄燁,突然想起了,當年在靈族時,他做過的一個夢,夢裡他與玄燁激戰一場,最終玄燁死於他手,而他也身負重傷。難道夢境真要變成現實了嗎?他與玄燁之間真的避免不了這一戰嗎?
不,一定有辦法的!弈羽化了一把劍,擋住玄燁的攻擊,然而因為凝練之毒,所化的劍竟是被漸漸溶解,弈羽眼神一凜,認出了凝練。
「小景,凝練是怎麼回事?」弈羽往右一閃,躲開玄燁的鬼刃,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暫時的將玄燁控制下來。
「我不知道,一直在。」玄燁的眼神淡漠又疏離,「我只知道,它一直在告訴我,讓我殺了你。」
「小景……」
玄燁掙開弈羽的鉗制,鬼火堪堪擦過弈羽的臉頰,弈羽覺得臉上一陣生疼,想必是被灼傷了。
「小景,你真得成長的很快。」玄燁的力量很明顯地又增長了。
玄燁並沒有理會弈羽,掌心拂過鬼刃,鬼刃漸漸變得透明,隱匿在了空中。
真的,和夢境里的,一模一樣!
弈羽看著鬼刃消失,心裡猛地一顫,閉上眼感受著周身空氣的流動。
手掌在胸前結著印,每一絲動靜都逃不開他的掌握,鬼刃,給我停下!
一把燃燒著的黑刀驀地停在弈羽額心幾寸的地方。
弈羽搖著頭,緩緩抬手握住鬼刃的刀柄:「小景,你忘了嗎?鬼刃,是我為你尋得的。」
意思是,你是它的主人,而我也可以運用它。
玄燁眼中並未掀起半點波瀾,彷彿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一般:「弈羽,我說過了,我體內的凝練,一直在讓我殺了你。」
話音剛落,弈羽握住鬼刃的掌心出冒出縷縷黑煙,弈羽鬆開手,掌心已是一片焦黑。
玄燁將凝練附在了鬼刃上,即便是弈羽,這會兒應該也不好受吧。
弈羽的手腕輕輕顫抖著,大滴的冷汗從額頭冒出,滴落在地面。
「天火。」弈羽召出天火,金色的火焰直直地燃燒著弈羽掌心的焦黑。
而這彷彿是正中了玄燁的下懷,他突然仰頭大笑,手掌翻轉,一股巨大的吸力將弈羽召出的天火吸引到自己身上。
天火純凈之極,本就是他的剋星。火焰熊熊燃燒,很快便將他吞噬:「弈羽,若入輪迴,下輩子,我不想再遇見你了。蝶涯,我的女孩,久等了,我,來見你了。」
「小景,小景不要……」弈羽撲過去,將天火熄滅,玄燁卻已是化為了塵埃。
「小景……」弈羽有些踉蹌,跪倒在地上。可他還沒來得及悲傷,一把劍便貫穿了弈羽的身體。
弈羽扭回頭,不可置信地看著葉瑾瑾,她神色悲愴,握劍的手微微顫抖著:「哥,我,也知道一切了。」
原來,在弈羽剛剛收回六界后,他便解開了在靈族設下的結界,只是萬萬沒想到,秦曉之居然靠著靈族的靈氣,保存了一絲殘魂。在結界打開后,找到了葉瑾瑾,告訴了她一切。
而刺穿弈羽身體的這把劍,就是當初二郎神刺殺弈羽未得手的錕鋙劍,當時弈羽並未過多在意,而劍就被玄燁收起來了。出於私心的考慮,玄燁便把這把劍交給了葉瑾瑾。
「你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葉瑾瑾哭道,「為什麼不連我一起殺了呢?」
弈羽緊皺著眉,臉上儘是痛苦的神色,他緩緩拔出劍,傷口癒合不了,他只能用神力暫時地將傷口包裹起來止住血。
他有些顫抖地撫上葉瑾瑾的連:「瑾瑾,你在胡說什麼?我怎麼會殺你呢?」
「因為什麼?因為我是月棋的轉世嗎?弈羽,你愛我,到底是因為我是葉瑾瑾,還是因為我是她的轉世?」這是相識這麼久以來,葉瑾瑾第一次直呼弈羽的名字,「你讓我好怕,那種從心底里蔓延的恐懼。」
「我……我……」弈羽看著葉瑾瑾決絕離開的背影,吐不出一個字,伸出的想要拉她的手,終於還是落下,他有什麼資格,又該以什麼身份去拉住她呢?
身體和心理的雙重疼痛,弈羽終於堅持不住,再一次跪倒在地上,仰天大哭。
高高在上,殺伐無情的神君、尊主,這一刻無措的像個孩子,這是千百年來,弈羽第一次流淚。
六界瞬間大雪瀰漫,一下就是十年。
弈羽知道葉瑾瑾在離開后,去靈界她親生父母的墓前自盡了,可他再也沒有理由去見她了。
「月棋,是你嗎?」弈羽感到了一絲很熟悉,也很久沒感覺到的氣息。
「弈郎,是我。」
「我很想你,月兒,你告訴我,我真的做錯了嗎?可這天下本就是我們的,我收回來,又何錯之有呢?」弈羽低下頭,額前的碎發飄落。遮住眼眸。
「弈郎,你太執著了,這天下,包括我,都已經成了你的執念,你把瑾丫頭看作是我的轉生,把天下當作我們的私有,你拿起了卻放不下,弈郎,放下吧。」
「可這六界雖大,我只為你一人,你要我怎麼放得下你?」
「為我一人,你失去的還不夠多嗎?瑾丫頭、景雲、葉菀、曉之以及蒼生的信仰。弈郎,我不想看到你為了我而眾叛親離,弈郎,我想你快樂地活著。」
話音漸落,月棋的靈氣消散,只剩下弈羽久久地失神,我,真的錯了嗎?
轉靈台——六界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六界的一切生靈。
弈羽在轉靈台佇立良久,深深嘆了口氣,神力聚集,天地間風雲翻湧,驚雷炸響。
弈羽將神力分散到雨中,感受到體內神力慢慢地流逝,他忽然放鬆地笑了出來。
在神力的滋養下,很多在那次大戰中犧牲的士兵都復活了,生靈都被抹去了關於那場大戰的記憶,一片狼藉的六界慢慢恢復生機。
待弈羽將神力幾乎完全散盡后,他再也沒有力量支撐自己站在轉靈台上,下到凡間,放棄尊位,過起了隱士的生活。
又是幾千年以後,人間,無名客棧。
弈羽路過這家客棧,看到這熟悉的名字,先是一愣,便試探著往裡看去,這一眼,讓他失神良久。
江景雲和葉瑾瑾在拌著嘴,蝶涯拉著江景雲,秦曉之拉著葉瑾瑾,而葉菀則在一旁含笑地看著他們。
弈羽心裡一喜,剛準備抬腳進客棧,一段悠揚的笛聲止住了他的步伐。弈羽一驚,這首曲子,他很熟悉——《初見》。
「寧遠先生……」弈羽往笛聲的來源處望去,卻只見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弈羽轉頭看了看客棧,忽地一笑,轉身離開。
人生若只如初見,我便不會再踏足你的生活,不敢再奢求你的餘生都與我有關,只求你餘生幸福快樂,而我,甘願做一個過客。
全書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