戾止卷 第12章 驚鴻懷居(十二)
聶虎寨的計劃很簡單,就是用須桓唯一的女兒要挾他將越溪橋交出來。寨中人大多是沒有正經事做但武藝不錯的,因為性格問題被武林中大大小小的門派拒絕收為弟子,混不下去,才一起搞了這麼一個山寨。
山寨沒有固定的地方,一般都會在某些成員的家中聚集,為首的人就叫聶虎,也是幾十號成員中武功最厲害的。因為所有人都沒有固定又正經的獲取收入的途徑,所以偶爾會扮成山賊強盜搶劫,偶爾也會扮成可憐人乞討——須桓就經常會救助這樣的可憐人。
幾乎聶虎寨的每個人都被這位心善的館主救助過,本都存了感恩之心,故而甘願在他的客館和府宅之中做個下人,抑或是車夫。他們背後都沒有什麼勢力,自然算是底子乾淨,何況這個聶虎寨在江湖上本就不出名,所以須桓也沒有多想。
原本一切都好好地,水鏡軒的頭牌美人越溪橋卻突然失蹤,又很巧合地就住在行如——美色在前,到底是慾望戰勝了一切,所有人都想得到這樣的一個美人,縱然只能共享。
所以也就有了須桓女兒被抓、又被要挾將越溪橋送到這個地方來的事。車夫作為聶虎寨的成員之一自然知曉全部計劃,原本這附近就該埋伏著寨中的人,等時間一到就將須館主的女兒交出來、再將越美人帶走。
可如今人都沒了,還突然冒出了兩個重霄閣總榭榜上有名的高手,須桓的女兒更在他們手上,稍微想一想就知他們兩人一定是解決了聶虎寨的所有人,甚至為了解決他們而專門設下了幻境——鳳凰榭的聶拂素擅長陣法,是完全可以做出幻境來的。
看到抱著須館主女兒出來的是聶拂素和習若夜時,車夫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既然聶虎寨的兄弟們都被這兩個人殺了,他再獨活於世也沒有任何意義,可即便是死也不該這麼白白地死。
他不想傷害對他們有大恩的須桓,就只能殺了越溪橋這個頭牌美人——若不是因為這個禍水,他們聶虎寨的兄弟也不會被重霄閣的人殺死,她該死。她死了,還能陪兄弟們一起到泉下享樂。
聶拂素有些納悶地看著他一臉欲與他們同歸於盡的樣子,無辜地攤開了雙手:「我可沒殺他們,就是不得不臟手,也不能因這樣一群白眼狼髒了手呀。還有,別動不動就拿『正派』說事,我們正派的存在是為了剷除魔教這個禍害,沒有俠義之心,更不會路見不平,便是真的殺人如麻也輪不到你這種爛人評說一二。」
車夫自然不會信,邊瞪著他邊輕聲對須桓說:「對不起,館主,我們真的不想害你。」又大聲對著越溪橋道:「越姑娘,你再不過來,我就殺了他!」
習若夜偏頭看了越溪橋一眼,見她的樣子不再像之前與他們相對時那麼恐懼害怕了,多了些冷靜從容,不知是不是想通了什麼。
她的眼神也冷漠了許多,卻是不再猶豫,繞過聶拂素走上了前。聶拂素一驚,剛想攔住,就被習若夜從身後踹了一腳。
須桓則微微睜大雙眼,厲聲道:「越姑娘,別過來,他不會動我。」
車夫氣急敗壞道:「你閉嘴!」
越溪橋抿了抿唇,走到一半時停在了原地,對須桓說:「館主,終究是我帶來的麻煩,是我對不住你。」
「為色所惑、恩將仇報,都是因為聶虎寨的人本身性惡,與你沒有任何關係。」他說,對著她輕輕搖頭,「越姑娘,無論身在何處,你都不該自輕自賤,不該將別人的錯全部攬在自己身上。」
「縱然我會因此愧疚,也不認為自己有什麼錯。」她直直地看向車夫的雙眼,「我的命不能交給你,不會以一命換一命。」
車夫愣了一下,氣得咬緊了牙,猛地將須桓推開,提起刀向她劈來。而越溪橋像是提前預知了他的刀會豎劈過來,幾乎是在他躍上前的同時扭轉了自己的身子,袖中的步搖也滑了出來。
聶拂素先是上前一步護住須桓,再抬眼看去時,只見越溪橋在旋身的同時也高高地抬起了握著步搖的那隻手,不等砍了個空的車夫反應過來,就找准了他腦後的風池穴,狠狠地將步搖的尾端扎了進去。
車夫慘叫一聲,刀從指間脫落,整個人瞬間倒在了地上。
聶拂素和習若夜都驚了,她那步搖的尾端明顯不那麼尖利,若要刺進人的身體里去只能是用強大的外力——或者內力。而她的力氣顯然不大,經脈又全都被廢了,是哪裡來的……
那車夫趴到地上之後,越溪橋也倒了下去。習若夜睜大眼睛,道了一聲不好,趕忙將懷裡的女孩交到須桓手中,與聶拂素上前將她扶起身。
當年將越溪橋體內的魔氣全部清除后,宣也廢了她的經脈、讓她再不能修鍊出內力。可經脈被毀,別說武功無法再習,整個人都會廢掉。故而為了讓她順利活下去,宣將自己的內力留了一部分在她體內,專用來維持正常的生命活動。
所以這一部分內力不能用來做別的事,只能好好地待在身體里,一旦用到別處,原本正常的生命運轉也會被打破,人體就會出現危險。
越溪橋本就是武者,自然知道如何運氣,但也十分清楚這些真氣不能動,所以平日里連行動都是十分小心的,生怕體內真氣也會受到影響,而自己真的變成一個廢人。
可方才為了躲開那個車夫的進攻、將步搖插進他的風池穴,這些都耗了內力,她的身體便猶如癱瘓一般,已然無法行動。
習若夜將她扶起來,先用自身的內力穩住她的身體狀況,垂眸看了看她瞬間落滿了汗水的臉,對聶拂素道:「你我的內力都與閣主的相斥,不能輸到她身體里,為今之計只有儘快將她帶回總榭找閣主幫忙,才可保證她能活下去。」
聶拂素特意看了他一眼,也著急道:「那還不趕緊走,從河清到湘南,拼了命也要四五日罷。」
習若夜抿了抿唇,眉間憂色更重:「……怕是來不及。」
話音剛落,他就發現眼前的越溪橋晃了一下,眨了眨眼睛,竟發現人已經不在了。他又抬起頭,見聶拂素和須桓都已不在視野之內,便站起身向四周望了望,輕笑著道了一句:「來得倒是快。」也很是給他們正派的面子。
為了保險,他還是調用儘可能多的內力護體,以防什麼人在他看不見的地方突然來上一擊。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習若夜已經能夠看到聶拂素的背影,於是試著喚了一聲。這一喚,周遭就又晃了一下,變成了另一副樣子,不止聶拂素,須桓也出現在了眼前。
習若夜先走到須桓跟前,看了看他懷中沒什麼變化的小女孩,道:「館主受驚了,幻境而已,不足以傷人。」
須桓緩了一會兒才回過神,抱緊懷中的女兒立刻跪了下去:「須某多謝二位高手相助。」
「館主不必客氣,若非我二人請求館主出面幫助越姑娘,館主也不會捲入這場變故之中。」習若夜很快將他扶起來,後退一步拱手道,「如今事已成,待在下回靈州復命后,重霄閣必將以重禮相謝。」
習若夜和聶拂素近期在河清的崇州和頤州出任務,是被曉得他們二人行蹤的水鏡軒主伏依依請到了商州,並被告知了越溪橋離開水鏡軒的事。宣與越溪橋之間本就另有協議,聶拂素不是很清楚,但習若夜知曉大概,於是想找個機會同越溪橋再當面談談。
他們就在行如落腳,剛好那幾個魔徒也帶著越溪橋來了行如,習若夜發現了他們身上也許是故意露出的破綻,曉得越溪橋就被藏在客館之中,於是找了須桓幫忙。
那幾個魔教之人故意露出破綻引人注目,不知打的是什麼主意。不過無論如何他們也就只有幾個人,且自去年悛古原之戰後魔教實力大削,縱使有心,也不敢在中原客場過於囂張地搞事。
習若夜讓須桓將越溪橋約出來見面,但是她第一夜並沒有脫身。而第二夜,也就是昨晚,須桓的女兒被抓走了,他們二人得到消息后即刻前往須宅,也沒來得及見她。
他們原本還猜測帶走須桓女兒的是那幾個魔教之徒,不想聶虎寨真的存在,因為貪戀美色不惜忘恩負義、對恩人下手的人也存在。他們今日一早就按照紙條上所寫的路線暗中找了過來,將埋伏在周圍的山賊收拾了一頓,綁去了大南邊的一個破草屋,還特意設了幻境,以免過路的普通人摻和進來。
……就是沒想到連車夫都是聶虎寨的人,鬧了這麼一出,還讓越溪橋體內僅剩的真氣失控了。
須桓蹙眉搖頭,看了看正向這邊走來的聶拂素,問道:「越姑娘她——」
「館主無須擔心,魔教的人既帶走了她,就不會讓她出事。」習若夜道。
雖然到底是沒能好好地談一談,但越溪橋不是蠢人,應該聽得懂他方才所說的話的真正含義,也會做出聰明的抉擇。
聶拂素揉著鼻子走過來,心情不太好的樣子:「這麼個破綻百出的幻境都敢在我面前現,也不怕本公子直接打爆它。」
習若夜笑道:「那是因為幻境的施術者本就沒想瞞著我們,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們這就是幻境,才造了一個輕易就能看穿的出來。」
聶拂素冷哼一聲抱起手臂:「也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咱們,『這回就先饒你們一條賤命』,當他玩陣玩得厲害本公子就破不了?生氣了。」
習若夜不再看他,又轉向須桓道:「令嬡被那些山賊用了迷藥,沒有大礙,只是餓了兩頓,不出一個時辰應當就能清醒。」
須桓看著懷中的女兒點點頭,想了想又問道:「習公子方才說您二人的內力與宣閣主的內力相斥,可是若非修鍊極特殊的純陽或是純陰內功,每個人的內力應當都沒什麼分別罷。」
習若夜愣了一下,苦笑著合上了眼:「確然如此,我們兩個的內力和閣主的都不屬於特殊情況,只是當時如果不那麼說,一直停留在附近的魔徒就不會如此急切地將越姑娘帶走了。」
聶拂素聳了聳肩:「誰也不知閣主在練成九霄神功后又修鍊了些什麼內功、這些內功又是否屬於至陰至陽。只要他們放心地將越姑娘帶走,我們的目的就算達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