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剛回到東宮,雨便潑了下來。
天色陰沉,連帶著宮殿都偏暗許多,還不到申正,殿內便燃起了蠟燭。
裴延回了他的紫霄殿,陶緹則鹹魚般躺在榻上。
耳邊是噼里啪啦雨打窗欞的聲響,她的嘴裡鼓鼓囊囊塞著桂花栗子糕,稍稍墊了下胃,嘴不停歇的又用了一碟糖蒸酥酪,直吃的手上、嘴裡都是甜蜜的奶香味。
玲瓏瞧見太子妃這般能吃的模樣,不禁想著:勇威候府沒安排席面么,怎麼把太子妃餓成了這樣?
遲疑片刻,她恭敬請示道,「太子妃,晚膳還照常安排么?」
陶緹「嗯」了一聲,想了想,又補充道,「你讓廚房做的稍微重口一些,我不用吃那麼清淡的。」
玲瓏愣了愣,旋即彎腰應道,「是。」
約莫一個時辰后,外面的天色全暗了。長廊上掛起一盞盞精緻的宮燈,裴延和晚膳前後腳到達瑤光殿。
太子來了,於是乎今夜的晚膳還是清淡為主,但有了陶緹的囑咐,餐桌上多了一道醬汁濃郁的醬燜鴨翅。
只見那濃厚的醬汁均勻的包裹著骨細肉多的鴨翅,面上是一層嫩綠的蔥末與芫荽,在暖黃燭光下,散發著誘人的光澤,香味四溢。
陶緹夾起一塊送進嘴中,稍稍一抿,那鴨肉就化在舌尖,就連骨頭都燉的酥爛入味,醇香的醬汁帶著些許淡淡甜味,愈發襯出鴨肉的鮮嫩可口。
雖然不是她期盼的辣菜,但這道菜很是下飯,她就著這道醬燜鴨翅連吃了兩大碗。
裴延見她吃的這樣開心,忍不住問,「這道菜有這麼美味?」
陶緹拿帕子擦了下嘴角,道,「醬燜鴨翅其實不難做,但比較考驗火候,能做成這樣已經算很不錯了。」
裴延眉梢微揚,「算很不錯?難道你在別處吃過比這味道還好的?」
一說到吃,陶緹渾身是勁兒,眼睛都發亮,「我做的就比這好吃。」
裴延微怔,「你……會做菜?」
陶緹黑眸一眨,白皙臉蛋上帶著點小驕傲,「對呀,有機會我做給你嘗嘗。」
聽到這話,殿內伺候的宮人們都有些不屑:東宮的庖廚都是皇帝精挑細選送來的御廚,像她們這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世家貴女,會做幾樣糕點就很了不得了。她倒好,張口就來,還敢大言不慚的跟御廚比?
這麼能,她咋不上天呢!
吃過晚飯,裴延捧著一卷書在桌前看,陶緹也不打擾他,自個兒捧著話本子靠在長榻上看。
窗外春雨綿綿,屋內燭光搖曳,照亮這一室的靜謐與平和。
直到夜更深了些,付喜瑞照常端著湯藥進來。
陶緹本來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繁體字還有點昏昏欲睡,一嗅到這苦澀的藥味,立馬從榻上爬起身來——他要喝葯了。
裴延仰頭將葯一飲而盡,正準備放下藥碗,一眼就瞧見捧著個盒子乖乖站在面前的小姑娘。
「喝完了?」陶緹將手中的盒子打開,從裡頭拿出一塊蜜金橘,徑直遞到了他嘴邊,「來,張嘴。」
這投喂的動作令宮人們一驚,付喜瑞也忙道,「太子妃您這……」
接下來的話還沒說出口,便瞧見太子淡淡的瞥了眼那蜜餞,隨後配合的張開了嘴。
宮人們,「!!!」
「你得嚼一嚼,讓酸甜味散出來,才能壓住葯的苦味。」陶緹看著他,一臉關心道,「怎麼樣?吃了蜜餞應該沒那麼苦了吧?」
裴延慢條斯理將蜜金橘咽下,微笑道,「嗯,不苦了。」
「那就好。」陶緹的眉眼也舒展開來,將那蜜餞盒子放在桌上,建議道,「除了蜜金橘,還有雕花姜、蘋果脯、杏脯……你再嘗嘗別的?」
「不必了,一塊就好了。」
陶緹詫異的看向他,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一轉,問道,「殿下不喜歡吃甜的?」
裴延溫聲道,「平素還好,只是這蜜餞於孤而言,有些甜了。」
太甜了?陶緹垂眸看向那分成四格的蜜餞盒子,伸手拿了一枚蜜金橘放進嘴裡。
這一口下去,她忍不住皺起眉頭,蜜煎局的糖是不要錢么?這玩意兒甜到發齁,哪裡嘗得出半點金橘的酸甜清爽?
接著她又試了其他幾樣,都甜的有些過分。
陶緹綳著一張小臉,悶悶點頭道,「是有些甜了。」
裴延見她這樣子,輕聲安慰道,「你特地為孤備著蜜餞,這份心意孤很感激……」
「小事而已。我答應你會備上,便不會食言。」陶緹扯出一抹笑來,伸手將蜜餞盒子一蓋,「還是別吃了,晚上吃太甜容易蛀牙。」
趁著裴延洗漱的檔口,陶緹讓殿內伺候的宮人都嘗了嘗這蜜餞,她們都覺得味道不錯,不算甜。
聽到這些回答,陶緹將一盒子蜜餞給宮人拿去分了,心頭尋思著:大概這大淵朝人民比較嗜甜,所以宮中蜜煎局的蜜餞也做成大眾口味?
就目前看來,裴延的口味跟自己還是挺接近的。嗯,她得想辦法弄些不那麼甜的蜜餞,也好給他下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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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昨天回了趟娘家累到了,第二天陶緹睡過頭了。
當看到窗外明亮的日光,她頂著亂糟糟的頭髮,一臉緊張地問玲瓏,「現在什麼時辰了?太子呢,他什麼時候走的?我起這麼晚,是不是錯過給皇后請安了?」
啊啊啊啊怎麼辦,懶覺誤事啊!
玲瓏被她這連珠炮的問題給問懵了,愣了一愣,才道,「回太子妃,這會兒快到午時了。殿下卯正分便起了,他見太子妃你還睡著,特地交代奴婢們別打擾你。殿下還說了,太子妃只需在初一、十五這兩日去給皇後娘娘請安即可,這是陛下的意思。」
「!!!」
陶緹眼前一亮,還有這等好事?
轉念想想倒能理解,畢竟周皇后不是太子親媽,估計她也不樂意見到自己在她跟前晃。而且自己嫁進東宮,主要作用是照顧太子,不是伺候婆婆的。
嘖,皇帝是個寵兒狂魔,自己倒跟著沾了點好處。
想到以後可以愉快的睡懶覺了,陶緹心情大好。
梳洗過後,典膳局也將午膳送了過來。
玲瓏一邊上菜,一邊解釋道,「殿下午膳一般與太傅他們一起用。」
「嗯,我知道了。」陶緹應了聲,眼睛盯著桌上的菜,心中緩緩打出一個問號。
什麼醬汁雞肉丸子,醬燒排骨,醬燒魚片,醬燒茄子……
大半都是醬燒的菜肴。
或許是膳房見她很喜歡那道醬燜鴨翅,所以今天中午的菜,都改成這樣的了?
陶緹,「……」
就…不知道該怎麼說。
典膳局的小太監見她遲遲沒動筷子,小心翼翼的問道,「太子妃,可是這菜色不合您口味?」
陶緹回過神,看向小太監,「東宮的膳房有辣椒嗎,或者什麼辣味的調料?」
「辣的?」小太監一怔,思索片刻答道,「茱萸、胡椒、海椒、花椒、小米椒、羊角椒這些都有的……」
都有?!
陶緹眼睛一亮,啊啊啊啊啊,她的火鍋、麻辣燙、酸辣粉、剁椒魚頭、水煮肉片、爆辣炒米粉、辣子雞,麻辣鴨脖……都有望了!
她當即站起身來,興沖沖道,「玲瓏,陪我去一趟膳房。」
見主子要去膳房,而且點名要玲瓏跟著,同樣在身旁伺候的梓霜有些著急了,也不知道主子是怎麼回事,過了個新婚夜,莫名對自己疏遠了不少。這樣下去可不行!
梓霜眼珠子滴溜溜轉了轉,忙道,「主子,膳房油煙重,你金尊玉貴的,去那做甚?若有事吩咐,請典膳局的袁監正過來便是。」
陶緹看了她一眼,「沒什麼吩咐,我就想去廚房看看。」
梓霜一噎,還想說話,陶緹已然帶著玲瓏往外去了。
梓霜恨恨的咬了咬唇,也不知道玲瓏這小賤蹄子在主子面前如何阿諛奉承,竟能讓主子這般看重她!真是氣死人了!
*****
東宮說大也大,說小也小,不多時,太子妃去膳房的事就傳開了。
「你聽說了么,太子妃嫌膳房送的飯食味道不好,當場發了好一通脾氣,摔了筷子不說,還跑去膳房興師問罪了……這下膳房當值的要倒霉咯。」
「不會吧?御廚做的飯菜,她都不滿意?」
「誰知道呢……反正我早就聽說這太子妃不是什麼善茬,還沒出嫁前,就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死活不肯嫁到咱們東宮來。這才嫁進來幾天呀,又不消停了!」
流言不脛而走,甚至還流出多個版本,什麼太子妃掀桌子啦,太子妃掌摑了送膳的小太監啦,太子妃發話要把膳房的師傅都換掉啦……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等這話傳入裴延耳中,已然演變成太子妃怒火中燒要把膳房給砸了。
裴延,「……」
話癆展平還在巴拉巴拉的念叨,「殿下,你真得管管太子妃了!東宮膳房的飯菜誰吃了不說一聲好,她倒好,這麼挑剔!她今天砸了膳房,明兒個豈不是要把東宮的房頂給掀掉?!」
裴延眉眼淡定的看向他,「這些話你都是從哪裡聽來的?」
「屬下剛過來時,一路上遇見的宮人都在說這事呢。」
裴延微微抿唇,又將太監付喜瑞喚了進來,「太子妃現在在哪?」
付喜瑞遲疑片刻,垂眸答道,「太子妃……好像是在膳房。」
展平聳了下肩膀,朝裴延露出一副「你看,我沒騙你吧」的神情。
裴延輕輕咳了兩下。
展平嚇了一跳,「誒殿下,你可切莫為了那樣的女子氣壞身子啊。」
裴延沒做聲,須臾,他站起身來,往書房外走去。
「殿下你去哪啊?」展平說完,忍不住拍了下腦袋,嗨,這還能去哪,肯定是去找太子妃算賬了!
想到這,他快步跟了上去,嘴裡喊著,「欸殿下你等等屬下,屬下同你一道去。」
這熱鬧可不能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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