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如今房地產市場並不好,投入太多的錢可能會虧損。」林希才認回來兩個多月，林世給她十億，這是十億的信任讓,「爸爸——」

「解釋這麼多，你是不敢做？」林世說。

林希在工作上就沒有不敢做的事,當年她敢歷盡萬難從小縣城脫離出來,她一直都一個敢字。林希抿了下唇站起來,目光沉下去，「輸了我就不回來。」

「不至於，我們找你回來也不容易，你不回來是懲罰我跟你媽媽。」林世的手指叩了桌面上的文件，「輸了你就回總公司,給你安排一個閑職，陪我們養老。」

「好。」林希還是客套了一下，她這個年紀沒有到守著父母過著日復一日的平淡生活時。「其實陪你和我媽媽養老，也是很幸福的事。」

「你這麼說我很高興,但我知道這不是你的真心話,你若真是如此，我也不會放手讓你去搏。」林希遇到困難沒有回來找林世，她把張臣移開,乾脆利落的把事情辦完了，「去飛吧,讓我看看你能飛多高。」

「其實我早就想清算了，可顧慮很多。林氏集團幾十年了,少不了明爭暗鬥。」林世嘆了一口氣,「一旦要動,勢必結仇。之前我不能放手一搏,不是看不見也不是聽不見。只是我害怕失去你和你哥哥，我曾經懷疑過你的走丟跟林氏集團爭權有關係，當年林氏集團剛剛站穩，誰不想站在最高處呢？恰好那時候你丟了，巧到讓我不得不多想。」

林世當年一腔鬥志滿懷熱血事業巔峰，孩子丟了。丟孩子對他的打擊很大，他一夜之間蒼老，失去了鬥志，也差點失去公司。他找了二十四年，什麼方法都試過了，散盡千金若是能找回林希，他在所不惜。

可並沒有。

他積德行善，燒香拜佛，每年都花大價錢做公益。他只希望林陽希回來，其他的都無所謂。他也不再行事極端，他教浩陽自保，教浩陽斂起鋒芒。

他知道他的那些老朋友老部下胃口越來越大，一點點吞噬著公司，他看著所有人的欲|望。他並沒有動手，他在等，他等了很多年。

「你回來了，你哥在身邊，我如今沒有任何顧慮。」林世的語氣多了幾分意味深長，「那我就一個一個收拾了。」

他的女兒回來了，優秀的讓人驚嘆。林希有他的狠，也有他太太的善。他不能再忍了，有些賬也該清清。把公司清乾淨，好交給他的孩子。

「我的走丟不是意外？」林希不知道還有這些隱情。

「我不知道，我一個個試探，沒得到結果。」林世認真看著林希的眼，說道，「如果是的話，你恨我嗎？」

林希站了一會兒，走過去抱了下林世。

其實她沒單獨抱過林世，她內心裡是排斥著跟異性接觸，哪怕這是她親生父親。

林希用著親周瑩的勇氣，一鼓作氣的抱了下林世。她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感情，可能這樣是最直接最信任的方式，她鬆開站直，「不管是不是，您都沒錯，錯的是別人。」

林世摘掉眼睛揉了下眼，林希做事，不了解的人會覺得她過於圓滑沒什麼真心。可林世了解她，她一片赤誠。

林希靠在辦公桌上轉頭看落地窗片刻，「如果有人故意誘導我走丟，那這個仇我一定會報。」

其實林希剛知道她是林家孩子的時候，有點報復性的希望林家所有人都知道她曾經的遭遇。她原本不用受那些苦，她很委屈。林希強行把淚壓下去，接觸的時間越久，她越是愧疚。他們是一樣的失去，林希沒有記憶還會少一份痛苦。可父母，他們遭受著日夜折磨，痛苦不堪。

他們相認只有幾個月，可對於父母來說，那是整整二十七年。

「懷城的項目你能做起來，我跟你聊聊這件事，詳細的聊。」

家庭是絕對的靠山，林希感受到信任的微妙踏實感。

「等你凱旋。」林世端起茶杯跟林希碰了下，「這次先喝茶，下次我給你開一瓶酒，會喝酒嗎？」

林希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會，酒量還可以。」

「好。」林世非常喜歡林希的乾脆，笑著喝完茶，說道，「老陳的事你儘管去做，有事找爸爸。」

林世願意拿錢讓林希去試，只要林希敢試，多少錢他都敢給。

林希回家陪父母吃了晚飯，懷城的事太多了，她沒有過夜就回了懷城。

世一建築公司註冊在陳銘岳父的名下，實際上掌權人是陳銘。世一建築靠著林氏集團賺的盆滿缽滿，工程各種問題，偷工減料吃工程款。

林世的速度非常快，第二天調查組就到了。當場抓了陳銘的岳父，抓了財務總監，張臣行政拘留結束也會被無縫帶走。

林希坐在分公司總經理辦公室一杯咖啡沒喝完，部門的人挨個過來跟她談話，這回是主動談。殺雞儆猴的情況下，談話就有了實質性內容。

分公司也不全是廢物，工程部老大叫劉世博，就是個能做事有想法的人。只是性格比較耿直。因為材料問題跟張臣大吵過幾次，林希來懷城的公司高層會議，張臣都沒讓他參加。

林希放出消息第一天，劉世博就抱著一米高的文件砸到了林希的辦公桌上。劉世博又黑又瘦，一推鼻樑上厚厚的眼鏡片，「這是全部工程圖，有問題的文件都在這裡。我不知道你來是刷履歷還是做一份實績，但我希望你是在做事，這關係到很多人的生存。」

林希站起來跟他握手，「坐，聊聊。」

這一聊就把林希聊到了工地。

當年林氏集團拿下這塊地是要做地標性建築，位置非常好，做起來就是賺的項目。可惜，後面林氏集團出現財政危機，業內地位一滑再滑。懷城項目匆忙啟動后又遇到張臣這樣不靠譜的項目經理，爛在了這裡。

建築公司有問題，到處都是安全隱患。唯一慶幸的是主牆體的材料和整個項目的施工圖紙在工程部的據理力爭下保了下來。可能張臣怕樓塌，神仙來了也保不住他。

林希聯繫總公司的人，重新檢測核實各方面數據。

這是個龐大的工程，但不破不立。想要把這個項目做起來，一切需要重新開始。林希經過林世的同意，高調通知媒體，懷城前項目經理涉嫌經濟案被抓，項目重做。

並且要求全民參與監督，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投訴到她這裡。

連續一周，林希每天都在工地，接受媒體採訪公開帶記者近距離觀察項目的重啟問題。林希非常專業，面對媒體態度大方得體，回答問題有條有理有根據。之前張臣造下的糊塗賬，她一筆一筆清算，公開透明。

媒體採訪多了，有人認出林希就是曾經在地鐵站抓過流氓的美女素人。當初她抓流氓那一手乾脆利落，勇敢聰明還保障了自己的安全。沒想到她會是林氏集團懷城分公司的負責人，肯深入基層接地氣又對專業了如指掌。

品牌形象非常重要，林希深諳這個道理。第一炮必須打響，不然這個項目就算重做也廢了，賣不出去。

半個月時間，懷城分公司從上到下大換血。最後一步，換建築公司。

新的建築公司是跟林氏集團合作多年，且有良好口碑的建城集團。林希跟建城集團公開簽訂合約，十一月十號，建城集團會正式接手工程。

十一月九號，政府部門最後一次過來做審查，林希全程陪同。她的風衣上沾了灰塵，戴著安全頭盔跟人彙報進程。這個項目是她全權負責，林希摳到每一個細節，她已經沒了一開始的精緻包袱。

房地產和汽車還是有區別，房地產經常跑工地是真的臟，林希面對鏡頭，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想灰頭土臉四個字。

一直到下午六點審查結束，林希送走所有人。留下來做最後一次檢查，工地里工人撤走，只留下保安。

天色漸暗，所有的工程明天重啟，明天早上還要開發布會。

林希仰起頭看高高的塔吊，吊塔的盡頭是灰暗的天空。林希這回是破釜沉舟的做，不能有一絲一毫的失誤。

房地產行業風險很大，一旦出問題就是致命的。

一年，這裡重新輝煌起來。

她賭了。

今晚沒有星星，什麼都沒有。夜色沉沉的壓在工地上空，工地最上方一顆燈靜靜亮著。灰塵在燈光下盤旋，漸漸沉入巨大的鋼筋籠中。

林希收回目光，調整自己轉身往外面走，到門口處換上高跟鞋，邢路大步走進來說道，「林總，需要跟你彙報一個事兒。」

林希看了一眼，直起身快步往外面走，一邊走一邊問，「什麼事？」

「世一的工人在鬧事。」

林希的腿已經邁出了鐵皮圍牆，轉頭看到黑壓壓的一片人，佔據了工地前的整條路。他們戴著安全帽，穿著建築公司的衣服，站在原地。

林希腳步頓住，旁邊邢路說，「這是世一二隊的人，包工頭是陳銘老婆的堂弟就中間那個穿灰色夾克的叫王偉，是個地痞。他們煽動工人情緒，估計要搞事情。已經報警了，你先避避。」

林希知道他們會搞事，他們又不是第一次搞事。林希一向小心，只是沒想到會煽動這麼多人。

保鏢已經走上前。

林希今天要接待媒體，並沒有帶太多保鏢，一共四個人。

「就是這個林總讓我們失去了工作！」領頭的王偉聲音激情的喊道，「如果她不來！我們有錢賺有項目做！王總進去了，我們的錢也沒了！」

林希捋了下邏輯，「讓你們失去工作的是你們世一的王總，工地多處安全隱患，導致你們的工友失去了性命。王總進去你們的錢也不會沒有，我們的律師會幫你們拿回酬勞。你們不會失去工作，會有新的建築隊到來，我會幫忙——」

一個磚頭扔了過來林希側頭一躲，砰的一聲巨響砸在她身後的鋼板上。

「放你媽的個屁！你個臭娘們滿嘴跑火車，我們的工地什麼問題都沒有。你為了掌握整個工地，故意栽贓陷害。誰他媽不知道，你乾的那些噁心事。」

那個磚頭是貼著林希的頭皮過去，差一點林希的命就沒了。

邢路推著林希往裡面走，順手拎了半截鋼筋在手裡，一向斯文的邢助理吼了一聲，「再他媽動一下試試！」

他雖然很囂張的吼，但動作迅速，轉身猛地把鐵門關上從裡面別住，「他們就是拿著錢來的，仗著人多鬧事真分攤下去責任不重，快跑。」

林希明白了，無論她做什麼說什麼，根本不會有人聽。底層的邏輯很簡單，要麼狠要麼滾，整死林希他們就能安然無恙了嗎？他們不知道，反正他們要整死林希。他們不在乎工地如何安全隱患，真死了能得到一筆賠償金。

可不讓他們在工地做了，他們就沒有煙抽沒有工錢。包工頭帶的全是自己人，他們不會去別的建築公司。最重要的，有人在後面出錢煽風點火。

保安拎著棍子嘩啦啦的跑過來。

「林總，往後面跑，他們的目標就是你，專門蹲著逮你。」

說話間門就被撞開了，林希腦子都沒反應過來。身體已經就近拎起一根鋼管，一腳踹到沖向邢路的人胸口，鋼管挑開迎面的棍子。

巨大一聲響，林希手心發麻，拉著邢路往後退了一大步。

邢路和林希往前狂奔，林希的高跟鞋已經成了累贅，但也不敢甩掉高跟鞋，工地的地面什麼殘渣都有，脫掉鞋她今天腳要廢了。

「小心腳下！」

說晚了，林希一隻腳卡進了鋼筋籠，劇疼。林希揮手一鋼管直接對上來人手裡的砍刀，明晃晃的刀子在燈光下一閃。巨大一聲響，快要迸出火星。

邢路拎著搬磚就拍到這人頭上，把人撂倒，回頭，「林總？卡住了？」

保鏢保安工人打成一片，場面一片混亂，有人打人有人砸工地。

林希猛地一提腿，丟掉了鞋子，狼狽不堪。

警笛聲響徹，一輛黑色轎車撞開工地圍欄，藍色鐵皮一整排倒了下去，揚起巨大的灰塵。有人停住動作，環視四周看是哪裡發出的聲音。

普通人還是怕警察，本能對警笛聲畏懼。

林希趁機攀著鋼管三兩步爬到了高處，先脫離危險地帶。

轉頭看到灰塵中的黑色轎車，蔣霖嶼從車上下來，還穿著西裝，可能剛參加完會議，他只有參加會議時穿正裝。他往上看了一眼，跟林希目光交匯，但很短暫，他臉上並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他戴著金邊眼鏡，拉開西裝外套扣子，踩著鐵皮彎腰從地上拎起了一根鋼筋拎在手裡。

車燈照亮工地，他逆著光走向林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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