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紅樹村的秘密

此事之果，某事之因。

命運這東西，信的人就感覺它存在，不相信的人卻覺得虛無。要我說，人都是機會主義者，順暢時往往就覺得無關命運，是自己努力的結果。落魄時就哀嘆命運的不公，懟天懟地。從小到大，我們總被教育，要學會掌握自己的命運。所以，長久以來，人們覺得能夠掌控自己的命運。

我們從來沒有意識到，那只是一種假象！——因為現實中是生活在推搡著你走，而不是你在選擇生活。

雷娜一直以來都有一種能掌控一切的感覺。她一步一步走來，憑著天賦和努力順利地達成了自己的願望。上醫學院，考研究生，畢業后又如願以償地進了家鄉神城市最大的醫院——中心醫院，並且很快就成了醫院的支柱人物。一切都按著雷娜夢想中預定的軌道前進。作為醫生，可以說手裡還時常捏著別人的命運，這使得雷娜總是感覺良好。

不過雷娜從未意識到自己在同事眼裡的形象是如此的強悍。前些天，她偶然間聽到一批剛進院的實習醫生竟然在打賭，賭醫院裡沒有人敢去追求她雷娜。似乎在說她是不能碰的「雷區」。這使得雷娜惱火之下也有點發懵。心裡也是嘀咕了幾天，我會在乎你們追不追我嗎?你們這幫幼稚的小屁孩知道什麼！前些天老娘我剛拒絕一個超級富二代的糾纏呢。我只是不想改變自己的性格去迎合別人罷了！

跟往常一樣，到雷娜感到飢餓時，她才想起要下班。急診室有時候真是緊張而刺激，但並沒有電視劇里描述的那般誇張。就中心醫院來說，還是節假日的時候繁忙，醉酒啦，打架啦，車禍啦，各種意外啦等等。普通日子裡除了一些意外事件，還是老年性的心腦血管疾病為多，談不上有多忙。雷娜只是習慣了遲走。

此時天已經全黑了，放鬆下來，雷娜慢吞吞地換著衣服，腦里卻不由得想起下午急診室里發生的令她既困惑又無奈的事。

下午三點多時，急診室里來了一名十歲的男孩。到院時男孩已處於昏迷之中。一旁跟隨來的學校老師顫抖著結結巴巴地說了事情經過。男孩貪玩，為了向同學們炫耀自己的本事，竟然爬上學校操場邊上的一株老樟樹，已腐朽的枝條承受不了男孩的重量斷裂掉落，男孩摔到了地上。

高處墜落，病情可大可小，馬虎不得。護士們不用指揮有條不紊地疾速行動起來。雷娜上前，她用左手撐開男孩的眼瞼，看了一眼，右手開了小手電筒對著男孩的眼睛晃了一下。她把兩隻眼睛都檢查了一遍。男孩瞳孔的反應存在，但瞳孔有擴散現象。顯然墜落時傷到了頭部，顱內壓升高，有腦出血了。當然還要考慮男孩全身有無骨折，以及身體其他臟器的損傷情況，有沒有其他部位的內出血！

雷娜沉思了一下，先上藥減顱壓和止血看看效果，還是要先進行全身儀器檢查！

現在的各種檢查設備先進，醫生給人的印象就是開單檢查，然後照單開藥。事實上，臨床決斷需要紮實的醫學功底和醫療經驗，稍有差錯，便是一條人命。

結果很快出來了，好消息是男孩脊柱和胸腹腔臟器等都沒有明顯損傷，但顱內有出血。來回一折騰，男孩的病情就有加重的跡象，躺在病床上雙手亂動，明顯地煩躁起來。

此時男孩的父母也急急趕到了醫院。作為醫院的標準流程，雷娜給了男孩父母一張病危通知書，說明孩子病情的兇險，有可能發生不測事情。同時吩咐準備手術，當下手術越早，預后情況越好。

但令她不可思議的是，男孩的父母卻是拒絕手術，直接要求出院。

「出院？！你們想去上級醫院嗎？孩子的病情十分危急，要立即動手術，耽擱不得。」雷娜很是吃驚，馬上出言阻止。平常情況下雷娜不會反對病人去尋求更高級的醫院，但此時孩子的病是熬不到上一級醫院的。

「我們不去上一級醫院，我們要回家。」男孩父母親互相對視一眼，父親遲疑著回答道。

「你們想害死孩子嗎？！怎可如此不負責任。我跟你說，半個小時內若不動手術，孩子就有生命危險！」雷娜發火了，這真是不負責任的父母！

「雷醫生，孩子年紀太小，開顱手術什麼的我們捨不得。而且危險太大也無法保證能醫治成功。」還是孩子的父親解釋，他頓了頓又道：「我們不是不給孩子醫病，只是想找另外一個地方看。」

另外的地方？中心醫院是本市醫療技術最強的醫院，雷娜不相信在本市還有其它地方能比中心醫院更好。

這時急診科的秦主任走了進來。秦主任是個老資格了，見多識廣，醫術精湛。只是因為脾氣梗直，經常得罪領導，所以只能一直呆在又苦又累，責任重大但又難出成績的急診科。

雷娜把情況向秦主任彙報。秦主任皺眉看了一遍檢查報告，又看看一臉堅決的病人父母倆。沉思一會，卻是問了一句令雷娜莫名其妙的話。

「你們是不是紅樹村的人？」

「我------我娘家是紅樹村的。」男孩母親遲疑了一下才回答。她有點驚奇地看著秦主任，難道這位秦主任也知道紅樹村的秘密嗎？

「你們確定要出院嗎？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嗎？一旦出院，產生的後果就得你們自己負責了。」秦主任又追問了一句。雷娜驚訝，主任這是同意男孩回鄉下農村去治？

「我們決定了！」年輕的母親只是略一遲疑，但馬上很堅決地回答。

秦主任擺手示意雷娜不用再說。只是吩咐病人家屬去辦手續，簽字確認說明是家屬自己要去上一級醫院治療。雷娜惘然，鄉下的診所有比市中心醫院更強的醫療技術，更好的設備嗎？我怎麼沒聽說過？老主任竟然同意了病人離開！

「雷醫生，今天又這麼遲下班啊？」護士站里的一個年輕護士伸頭對著婷婷往外走的雷娜微笑，又讚美了一句：「雷主任你這件風衣以前沒看到過呢，剛買的吧？跟你的身材膚色太配了。」

年輕的小護士們雖然對學識容貌俱佳的雷娜難免忌妒，但雷娜還兼著急診科的副主任職務，護士們最多也只敢私下碎碎嘴，表面上還得捧。

雷娜還以微笑，道：「早買來了，總是沒機會穿。這顏色還好吧？」雷娜心裡還在逐磨下午老主任說的話，實沒有心思跟人閑家常，不過談衣服穿著卻是天下女人的共同喜好，雷娜還是忍不住接嘴。

「太合適了，看著很亮麗呢。娜姐，晚上是有約會吧？」小護士話題一轉，開始八卦了。

雷娜沒再回答，只是報以神秘的微笑。她走向醫院的東邊門，向院外馬路邊的臨時停車場走去。醫院有地下停車場，但雷娜不喜歡開車進去。地下停車場令她感到陰森森的，而且對她來說要停進那裡擁擠的車位也是費力。現下她低頭走著，繼續想著下午的事。

「小娜啊，你別問了，我也不知道該如何跟你解釋。」處理好了病人的事情，秦主任對跟著他進辦公室的雷娜嘆氣道，「希望那孩子不會有事吧。」

雷娜皺眉道：「紅樹村到底有什麼？難道技術比我們中心醫院還要強？」

秦主任攤攤手，道：「我說不清怎麼回事。關於紅樹村的事，我也只是私下聽到一些傳聞。但我確實見到過幾例紅樹村來的重症病人離開醫院回去了村裡，不久病就好了。」

看著雷娜狐疑的表情，秦主任只好又補充道：「我小舅子的媳婦就是紅樹村人，所以我知道一些事情。他們村裡人都不肯詳說，對外也是守口如瓶，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雷娜不相信會有什麼奇迹。秦主任顯然沒完全說實話，但現在她也只能放下了。此時的她也沒有發覺數十米遠的馬路轉角處的異常情況。幾分鐘前那裡剛發生了一場車禍，吸引了許多人圍觀。

停車場里停滿了車。雷娜看到了自己那輛白色的SUV，她加快了腳步，一邊習慣性地伸手進隨身的小坤包，想把鑰匙拿出來。但她馬上意識到這是多此一舉。那是智能鎖，放在包里也能感應開鎖的。

雷娜正暗笑自己，突然打橫從旁邊的車后跌跌撞撞地轉出一個人來。冷不防的，雷娜嚇了一跳。她也不敢細看，忙忙走向自己的車，伸手就想去拉開車門。

但這時身後突傳來男人急促而嘶啞的聲音：「卡特麗娜！------」

雷娜停住了手，愕然轉身。八歲前，雷娜一直跟著母親呆在國外，入鄉隨俗，那時候她的名字就叫「卡特麗娜」！八歲時回到國內才改成母親的「雷」姓，「卡特麗娜」這名字就沒再用了。二十年來也只有母親才會偶爾叫她這個名字，外人並不會知道。

雷娜一時沒有更多的反應，只怔怔地看著面前的男人。

馬路邊路燈的映襯下，面前的男人看上去很是嚇人。他雙眼直瞪著前方，右手撫胸，急促地喘著氣，表情很是痛苦。臉上滿是污血，前額的頭髮粘在了一起。男人身子前傾，左手伸向雷娜，似乎想抓住面前的人，也或者是想找個依靠。但他站立不穩，踉踉蹌蹌地看起來是撲向雷娜。

雷娜條件反射般地後退。那男人跌倒在地上，喘著氣道：「雷娜------，卡------卡特------麗娜！你別怕，我------我要------要告訴你------。」聲音越來越低，最後頭一歪，昏了過去。

作為醫生的本能回到了雷娜身上，她忘記了害怕，緊走兩步到了男人身邊，蹲下身子。她先放平了那男人的身體，伸出兩指摸男人左側頸動脈，又俯身側耳聽男人的呼吸。男人頭部受了傷，但還活著。

雷娜鬆一口氣，同時也很困惑，此時她看清了男人的臉，這人她完全陌生。但這男人既然知道她以前「卡特麗娜」的名字，應該是對她很熟悉的人。雷娜不記得自己曾見過他，也可以肯定不是她所認識的人，她對自己的記憶力一向很自信的。

但現在不是糾纏這件事的時候，她馬上起身跑向醫院東邊門口，對著站在門邊的保安吼叫道：「這兒有人受傷，快推一副輪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