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6真的
說話聲音大的,多是一些沒及笄的女孩,沒眼色的夫人、太太也有那麼兩個,卻大多是新皇寵信的大臣家裡的。
雖沒有太過分的話,但這般迫不及待地議論是極不禮貌的。
施驚鴻頓生裡外不是人之感,心中惱怒,卻一時發作不得,只好打起精神應承花無盡,她做了個請的手勢,道:「花娘子,這邊請。」
「請。」花無盡用餘光掃了掃孫婕,見她也在瞧著自己,目光里似乎只有敬畏,竟完全沒有看笑話的意思,心道:看來自己想錯了,這位小戶人家出身的女子雖說驕矜自傲,卻也不算太蠢。
四人一同往施驚鴻設在北面的主座去了。
一干夫人小姐大概意識到了不妥,安靜片刻,很快又竊竊私語起來。
不多時,幾位目光清澈、舉止嫻雅的年輕夫人從中脫穎而出,快步往花無盡這邊走過來。
出於禮貌,剛剛坐定的幾人重新站了起來,由施驚鴻分別介紹一番。
略略交談幾句,花無盡便知,這幾位都是名副其實的才女,善書善畫者都有,皆是慕她的名而來。
落座后,一位嗓門稍大,眉眼英氣的夫人便急吼吼地說起書畫,其他幾位紛紛附和,話匣子一打開,就滔滔不絕,再也收不住了。
其他人又靜了靜,紛紛立起耳朵聽這邊的動靜。幾位小姐甚至靠攏過來,各自站在幾位夫人身後。
花無盡曾是大學教授,對書畫的見解不可能比在座的這些女人少,甚至可能比當代大家還多,但她對權貴的圈子了解不多,不想給人造成夸夸其談之感,所以,暫時決定只聽不說。
然而,不說也不是最安全的,只要有人不待見你,說多說少都是錯。
只聽一個黃衣少女揚聲問道:「花娘子只聽不說,是覺得我等說得膚淺,還是看法不同,完全說不到一處?」
嘖,好尖刻呢!
花無盡勾了勾唇角,轉過頭,發現刁難自己的原來是個熟人,再看施驚鴻,她臉色有些潮紅,已經不好意思地端起茶杯,低垂了螓首。
花無盡正要說話,卻聽那位和郡王世子夫人不徐不疾地開了口:「七姑娘此言差矣,花娘子頭一次來,與咱們不熟,謹慎一些也是應該的。」
花無盡意外地挑了挑眉,但細想一下也就明白了,能以小官之女的身份嫁給和郡王世子,在智商上肯定沒問題。有時候第一印象更多的是偏見,她對此女有些低估了。
「花娘子怎麼不說話?到底是我們膚淺,還是……」丁依依完全不理孫婕,圓溜溜的杏眼盯著花無盡,一副得不到答案就不罷休的樣子。
孫婕自失的一笑,不再言語。
某些夫人的唇角便帶出了嘲諷的意味來。
花無盡仗著身高優勢,將眾女的表情一覽無餘,笑了……暗道,權貴們自視甚高,但修養也一樣參差不齊,逢高踩低、阿諛奉承、內心陰暗者不但比比皆是,甚至比窮鄉僻壤的刁民還要可怕。
她笑眯眯的,還是不說話,只看施驚鴻。
施驚鴻正在給丁依依使眼色,然而丁依依一直在盯著花無盡,完全不曾注意她。
陶怡著急地瞪了花無盡一眼是,說道:「那當然是你們……」
花無盡拍拍陶怡的手臂,制止她繼續說下去,說道:「諸位都是才女,言之有物,當然不會膚淺。而且,若僅憑一面之緣、區區數句話便妄議別人膚淺,那隻能說明是我膚淺。說不到一處也是有可能的,畢竟我與你們姑嫂只有兩面之緣,而且都不算愉快,丁小姐你說是不是?」
她直接給這次見面定性為不愉快了。
女人們嘩然。
「給大家解釋一下,並非是我自傲,不願與大家交流。只因為我們是初次見面,說多了,怕大家認為我夸夸其談,好為人師,目空一切,卻不料說少了依然不行。貴圈兒不好混呢,或者,都是男人惹得禍吧。」花無盡意味深長地朝著丁依依笑了笑。
「諸位失陪了,改日有緣再見。」花無盡起了身,給陶怡使了個眼色,二人齊齊向外走去。
「都是男人惹的禍?這是什麼意思?」
「皇上還未選妃立后,你說什麼意思?」
「是啊,我聽說皇上本無心立后納妃,但無奈群臣不依,遂下旨,責令現下適婚女子不得嫁娶,由宮裡的公公進行初選。」
「哦?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沒聽說?」
「昨兒個吧,我家大伯說的。」
「你家大伯是帶刀侍衛的侍衛官,那這事就是真的了!」
……
本朝擔任帶刀侍衛侍衛官的大多是勛貴,這消息不會是空穴來風。
花無盡聳了聳肩,大步走出施家的帷幔區。
孫婕自知已經完成任務,與臉色鐵青的施驚鴻告了辭,也走了。
施驚鴻完全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丁依依的刁難她不是不想阻止,而是她脾氣倔,她這個做大嫂的無法阻止。
不過,即便得罪了花無盡也無所謂,她是立功了,但她男人的功勞也不小,皇上頂多責怪丁家管教不嚴,還能怎的?
況且……讓洛小魚的女人吃癟,她還是覺得有些痛快的。
「大嫂……」丁依依被花無盡說破心思,羞得滿臉通紅,沒地兒躲沒地兒藏,只能往施驚鴻身後鑽,「我說錯了嗎?」現在,她只能通過糾結對錯,來逃避被人當面揭破內心所想的尷尬。
施驚鴻故意皺了眉,道:「不談對錯。依依,她是大嫂應大家所求親自請來的客人,可你不但當面議論客人,還逼著客人說話,你覺得你做得對嗎?」
她的聲音有些大,四周也恰好安靜下來。
施驚鴻滿意地看著幾個夫人小姐紅了臉,對身邊的婆子說道:「中午了,準備吃食,用完回府。」
這便是逐客令了。
夫人小姐們紛紛告辭離開……
路上,陶怡悄悄打量著花無盡,見她臉上並無傷感失意,不免有些驚訝,「花姐姐,皇上這樣做,你不生氣么?」
花無盡搖搖頭,道:「當著你們的面生氣有什麼用,要生氣,也得當著皇上的面生嘛。」
「不過,皇上對我有過承諾,所以在事情確實發生之前,我還不打算生他的氣。」
「承諾過?」陶怡張大了嘴巴,追問道,「花姐姐的意思皇上是承諾了不再納妃?」
「也許是吧。」事情還沒有定論,花無盡不想說得那麼絕對。
「這怎麼可能,皇家子嗣不旺怎麼能行?花姐姐,你要是因為皇上隱瞞而生氣,妹妹可以理解,但你不能……」
「不能什麼,我不能太自私?呵!」她冷笑一聲。
陶怡了解花無盡,知道她生氣了,下意識地捂住嘴,堵住了後面的話。
花無盡斜睨著她,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將來可以給庄平多賜幾個美女,好讓莊家開枝散葉,多子多福。」
「什麼……不要!」陶怡尖聲道,她大概覺得自己有些無理,緊走兩步,拉住花無盡的袖子,又辯解道,「花姐姐,我跟他八字沒有一撇呢,再說了,你們和我們可不一樣。」
花無盡一甩袖子,將她的手盪開,「有什麼不一樣?好的繼承人有一個就夠了,兒子生多了,也是亂家的根源,這一場戰亂為什麼發生,你還不明白嗎?要想富,少生兒子多種樹,你懂個屁啊!」
「少生兒子多種樹?這是什麼話?」陶怡嘟囔一句,又辯道,「花姐姐,要這麼說生一個就好了,可一個風寒就可能要了命了,而且女人生孩子也不易,一旦難產,小命就沒有了啊。」
「所以啊,我給庄平多賜幾個美女,讓她們幫你生,有什麼不好?」
「你……」陶怡氣結,「皇上和一個小小的千戶能一樣嗎?」
「會有什麼不同?皇上難道長了兩條丁丁?」
「兩條丁丁?」陶怡聽不懂,重複了一句。
小溪恰好從帷幔出來,接茬說道:「陶姨母,兩條丁丁,就是兩條小雞、雞。娘,誰長了兩條丁丁?」
小雞、雞?這個陶怡還是懂的,「花姐姐,你,你……」天吶,她可不好意思說出口。
「嫉妒是人類的本能,所以妾就是亂家之根本。多少皇子因宮廷內鬥而胎死腹中,又有多少皇子死於皇權爭鬥?不是一個娘腸爬出來的,殺起來就毫無顧忌不是?」花無盡摸摸小溪的軟發,摸著他脖子上的嫩膚進了帷幔。
有了陶怡這番話,花無盡這才深切了解到洛小魚所處的境地——如果就連女人都認為皇上就該充盈后、宮,那男人為了權利和家族又該如何?
與幾個人抗衡容易,想要抗衡整個時代約定俗成的觀念,卻很難。
小溪把滿腹心事的花無盡拉到火堆邊,「娘,炭火燒上了,等下我們烤東西吃吧?」
老魯把烤爐支起來了,煙氣還很大,魯娘子在上面放了鐵箅子,正在拿準備好的生肉。
民以食為天,洛小魚和他的女人們還是靠後吧。
花無盡帶著兒子和弟弟圍著爐子忙活起來。
大約一刻鐘后,花家的帷幔飄出了濃郁的肉香味。
花無盡反覆往肉串上刷著油,陶怡則整治著幾個包子和雞腿,這些是熟的,烤一烤就可以吃了。
當花家人吃完脆皮包子,一盞熱茶下肚之後,星海從外面匆匆而來。
「花娘子,來了幾個男子,說與你是熟人,口音是秦城那邊的。」
「熟人,而且還追到這兒來了?」花無盡把手裡的肉串好了,遞給莫白,擎著眉問道,「附近都查探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