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是音樂會啊,好聽嗎?」然而溫意卻一把搶過了顧程南手中的票,來來回回的看著
「當然好聽啊,」趙曼一臉的得意。
溫意啊溫意,你滿心滿眼的羨慕怎麼能夠藏得住的,落在趙曼的眼裡,成為了她能夠奚落你的武器,也是唯一的武器。
「那我也要去,」溫意並沒有搭理趙曼,可以說是全程她的目光都落在一個人的身上,儘管那人從頭到尾都低著頭,一眼也不曾瞧過她。
「不行,」趙曼一口回絕,想的都沒有想,並且趁溫意不注意將她手中的票搶了回來,握在自己的手中。
「為什麼不行,」
趙曼挽著顧程南的胳膊,笑的一臉親昵,「你又不懂音樂,也沒有了解過她,你去了也是白去,給人添亂,不懂藝術!」時不時的用言語譏諷著溫意。
「你想去就去,自己能弄到票就可以去,」說話的人是顧程南,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
「那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去嗎?」溫意試圖伸出手,就像趙曼一般,旁若無人且十分自然的挽上顧程南的胳膊,卻被顧程南躲開了,只淡淡的說了一句,「可以。」
最後留下的仍然是他同趙曼說說笑笑的言語,回蕩在整個二樓,直到溫意再也聽不見了。
那是溫家,是溫意的溫家,那是顧程南,是住在溫家的顧程南,是溫意喜歡的顧程南。
不過溫意並沒有在意,很快她就忘記了,反而很開心,因為她可以和他們一起去了。
年少時的情意,總是來得很快,忘得也很快,然而卑微的也不過是她一個人而已。
音樂課開場的那一天,趙曼和顧程南早早的就到了,也不知道是誰的堅持,他們兩個一直在門口等著溫意。
南城的冬天很冷,室外更是如此。
「溫意到底來不來了啊,這都要開場了,」趙曼似乎等的有些不耐煩了,因為天氣冷的緣故,站在原地不停的戳著手、哈著氣。
「再等等吧,剛剛通電話,她說在路上了,」顧程南看了看時間,雙眼一直四處張望著,滿臉的擔憂。
「半個小時,她就說她在路上了,」趙曼卻是不信的。
她是了解溫意的,像溫意這樣的人,感情往往來得太快,興趣來得也很快,等過了這個新鮮勁,也就都過去了,哪裡會有什麼真心,就算是有,又能有多少呢?
這樣的感情,是他們這種人沾染不起的。
「她到底靠不靠譜啊,都說了讓她別來,你非要讓她來,現在就遲到,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趙曼一邊埋怨著溫意,後來索性一個人坐在一旁的長椅上,不再說話了。
「再等等吧,她會來的。」顧程南只是一味的站在原地,直到看到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朝著他跑過來才不情不願的偏開了頭,看向趙曼。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遲到了,」溫意一邊喘著氣,一邊不停的道著歉,開始解釋道,「剛剛司機把我放在東門,才發現音樂會南門,後來我就迷路了,找了好久,」滿臉通紅的樣子。
「那你後來怎麼找到的?」趙曼開口問道。
「跟著人群走的啊,人最多的地方就是了,」一副我是不是很聰明的樣子。
「真笨。」趙曼一臉的嫌棄,她是最瞧不起溫意這種樣子的。
「...」溫意卻沒有接話沒有反駁,可能是因為心虛且內疚吧,也有可能是因為跑得太累了,或許是天氣實在是太冷了的緣故,不想在同她由於口舌而浪費時間。
「我們進去吧,票給我吧,」
「給你。」顧程南接過了溫意手中的票,溫意笑的一臉開心。
其他人又有什麼關係呢,他不生氣就好了。
溫意一直一聲不響的跟在顧程南的身後,看著他越拉越長的影子,將身後她的整個身子都包裹了起來,便覺得莫名的心安。
「溫意,你和我們不是一排的,你在後面一排,」趙曼開口說道,並將原本一同被顧程南拿在手裡的那張票塞回了溫意的手中。
「為什麼?」她一臉的疑惑。
「哪有那麼多為什麼,票上寫了座位號了呀,」趙曼卻依舊很得意。
「我看看,」等溫意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看清楚了嗎?」趙曼側過身指了指後頭,示意溫意可以過去了。
「哦,我可以和你坐一起嗎?」溫意小幅度的扯著顧程南的袖口,她的借口是,人太多了,她害怕。
這個理由,很拙劣。
「不可以,」依舊是趙曼率先開口拒絕了她。
「顧程南,我想和你坐一起,可以嗎?」溫意繼續詢問。
「曼曼,」
「你想都不要想,拿著你的票,做到屬於你的位子上去,不要在這裡丟人現眼了,」
「...」溫意雖然很不情願,但由於人多,又在公共場合,便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一臉的失落,
「跟我走,」那是溫意的印象中,顧程南第一次選擇甩開趙曼的手,拉起她,讓她跟著自己。
顧程南的手很大,手心卻很冷。
溫意覺著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後來才發現原來心冷的人,是怎麼也捂不熱的,就算僥倖焐熱了一回,也只是僥倖而已。溫意做了一個夢,時光迴轉,物是人非,她選擇將所有都忘了。
「溫小姐,對不起,」
「溫小姐,很遺憾,顧先生沒有醒過來,我很抱歉,」
「溫小姐,如果有時間,請您來醫院一趟,」
「好,」
溫意是第一個接到醫院通知的。
溫意接到電話的時候,是凌晨三點,加拿大某一處公寓,溫意躺在床上,前一天晚上她喝了點酒,頭有些昏沉沉的,耳朵邊總是有嗡嗡的聲音響。
都說,南城顧家,百年望族,顧家少卿,身出名門,謙謙公子,溫潤如玉,同溫家小姐,青梅竹馬,心有靈犀,是一對佳人。
沒有醒過來的顧先生,就是顧少卿,顧家的孫少爺,顧氏集團的繼承人。
五年前,顧少卿出了車禍,是意外,一輛改裝的車拋了錨,又遇上了剎車失靈,連人帶車衝出了賽道,跌到了山底,搜救隊員找到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後了。
在送往醫院的路上,顧少卿已經沒有了生命跡象,醫生下了通知,判斷是腦死亡,經過多次搶救,也僅僅是維持了基本的生命體征,也就是所謂的植物人。
這場意外也是人為,車是溫陽的,也是溫陽改裝的,駕駛人卻是顧少卿,沒救回來的也是顧少卿。
溫陽是溫意的哥哥。
溫陽和顧少卿是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好朋友,溫陽喜歡玩車,拉著人組了個車隊,一起組裝、一起比賽。
那天,顧少卿就是開著溫陽新組裝好的車,還沒開出賽道半程遠,就出了車禍。
溫陽和他一起在車上,本來出事的人會是溫陽,是溫陽硬是拉著顧少卿上了他的車,將鑰匙給了顧少卿,讓顧少卿坐上了駕駛座的位子。
溫陽也一起在車上。
搜救隊員是在半山腰發現溫陽的,受了傷,並沒有生命危險。
溫陽說,車禍發生的時候,顧少卿甚至護住了溫陽,是拼盡了全力將溫陽推了出去,勉勉強強說完整的一句話,卻是,別讓意意傷心了。
那一年,顧少卿十九歲,溫陽十八歲,溫意十六歲,而顧南傾也十八歲。
醫生說,他會醒來的,只是需要時間,需要多久,醫生沒有說。
所以溫意一陪,就是五年,這五年是溫家賠給顧家的,是溫陽賠給顧少卿的,也是溫意賠給她的少卿哥哥的,是溫意心甘情願的,因為那是她的少卿哥哥,是護著她長大的少卿哥哥,是只對她一個人好的少卿哥哥。
「南總,顧家老宅傳來的消息,顧少卿的情況似乎並不樂觀,老爺子聽到消息之後,心臟受了刺激,已經喊了楊醫生過去了,」
顧氏集團總裁辦公室,顧南傾也接到了同樣的消息。
「有生命危險嗎?」
「暫時沒有,只是依然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我知道了,」
這一次,醒不過來,也許他再也醒不過來了,顧家就算再重視顧少卿,顧庭遠就算再捨不得自己一手栽培、自幼養在身邊的小孫兒,也不會永無止盡的將時間和精力放在一個醒不過來的人身上,維持一個毫無希望的希望,期待著奇迹的來臨。
沒有意識的顧少卿,無疑是個廢人,也將成為一顆棄子,再無人問津。
那麼他這些年的隱忍,受的種種屈辱,便都值了,他是一定要得到顧氏的,誰也阻礙不了他。
「南總,按照約定,一個月後,顧家就會對外正式宣布顧少卿死亡通知,並且將其名下的所有財產重新配置,同時變更集團繼承人,」
顧少卿作為顧氏集團的繼承人,名下統共持有顧氏集團百分之四十的股份,顧少卿出事後,出於考慮,由顧南傾接替顧少卿,出任顧氏總裁的位子,暫時接管顧氏集團,出於考量,顧庭遠將自己名下餘下百分之十一的股份給了顧南傾。
如果顧南傾能夠得了顧少卿名下的所有股份,那麼他將成為顧氏最大的股東,將整個顧氏收於囊下。
當年,顧家為了維穩,對外封鎖了消息,只說是顧少卿車禍留下了些後遺症,並沒有什麼要緊,出於安全考慮,去了加拿大靜養,由溫意陪著一起。
顧庭遠同溫意,也同所有股東,立下了五年之約,五年後顧少卿如果沒能如約醒來,顧氏集團就將徹底放棄顧少卿。
很快,這個世上,將不再有顧少卿這個人的存在。
顧南傾坐在位子上,掛斷了電話,嘴角帶著一絲勝券在握的微笑。
醫院的人再次打電話給溫意的時候,已經是無法接聽的狀態了,直到醫院派人來到了溫意所在的公寓,是齊明澤給他們開的門。
齊明澤是溫陽從前從軍時期部隊里認識的戰友,也是關係最好的戰友,溫意陪著顧少卿一起出國治療的時候,溫陽是不放心的,拉了齊明澤和溫意一起,充當保鏢,照顧溫意的日常起居,保護溫意的人身安全,其實不過也就是監視,顧家不放心溫家,溫家不放心顧家,顧家不放心顧少卿,溫家同樣也不放心溫意。
好在齊明澤是溫陽信的過的人。
這幾天,溫意一直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不開燈,不睡覺,不吃飯,也不說話。
齊明澤領著醫院的人進來的時候,溫意坐在床側的地板上,一動不動,眼睛一直盯著地板中間透過窗帘散入的一處光圈,一眨也不眨,也沒有回頭看他們一眼。
「溫小姐,我們收到消息,顧家已經放棄了顧先生,一個月內就會安排媒體正式公布顧先生的死亡消息,我們也會替顧先生辦理轉院手續,安排顧先生的後續治療,」
這個人,溫意認得,他是顧少卿的主治醫生,他叫戴維。
戴維拿過了電視柜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搜索了一個頻道,連了網,上面滾動播放著只有一個新聞,南城顧家孫少爺於加拿大誘發車禍後遺症,情況不明,目前正在求證相關人員。
「溫小姐,請您在死亡證明上籤個字,」
而他們急於拿到由溫意簽名認可的死亡證明書告知媒體,證實這一消息,順帶撇清關係,好搶奪名義與財產,若干年後,顧少卿如果真的醒了過來,也與顧家毫無瓜葛,是溫意一人所為,是顧少卿在意的溫意,所以他決然不會計較半分。
五年前,那場意外車禍,溫陽欠了顧少卿一輩子。
五年後,顧少卿被證實「死亡」,溫家便欠了顧家一輩子。
至於溫意,她本就是風口浪尖上的人物。
溫意最終還是簽了字,溫意的字從小學的就是顧少卿的模樣,一直都很漂亮。
輿論之下的你我,誰也逃不開,利益之下的你我,誰也不幹凈。
只是,誰也沒有人心疼顧少卿,包括他的親人,包括一手將他帶大的爺爺,還有他不肯露面的母親。
那一年,他才十九歲,這一年,他才二十四歲。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待戴維走了之後,溫意低著頭,嘴裡一直喃喃著,硬是強忍著沒有落下一滴眼淚。
「他只是沒有醒來,他還活著,不是嗎?」
「他是顧少卿啊,他是顧氏集團的繼承人,他是顧家的小少爺,是我的少卿哥哥啊,」
「他是我的少卿哥哥啊...」
溫意自小長在大院里,院里有顧家,有溫家,所有人都笑呵呵的,溫意從來不明白,人情最是涼薄,它暖不了心。
「溫小姐...」
齊明澤不知道該如何安慰眼前將自己緊緊綣在一起的溫意。
她是真真那樣的瘦弱,小小個,縮在一處,抱著胳膊,不言不語,不哭不鬧。
齊明澤是個不愛管閑事的人,也是個話很少的人,當初應了溫陽的囑託,照看他的妹妹,也是為了還溫陽一個情意,全了溫陽想護著妹妹的一個心意,拿錢做事,天經地義,他並不關心這些是是非非的豪門恩怨、情愛糾葛。
他只是單純的心疼眼前的這個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