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見靈

「……嗯。」黑暗中的少年彷彿比較靦腆，低著頭不愛說話，只是毫無感情的回了一個字。

「啊……我從來沒去過城裡呢，不知道那裡是什麼樣子的，天上的星星是不是一樣的多，人們是不是一樣的熱情……」尹果非常激動的將對新生活的嚮往，一股腦的傾訴給這位同程的旅人。

少年也扮演了一個忠實的聽眾，靜靜站在一旁聽著尹果的喋喋不休，很少回上一兩個字。

「餓不餓，要吃饅頭幹嗎？超香。」尹果從竹筐翻出來一個干饅頭。

「不要。」少年聲音依舊冰冷。

「兄弟，聽他們說城裡人穿的衣服都非常乾淨，你的衣服太髒了啊，會被看不起的！我這裡還有幾件備用的衣服，雖然都是舊的，還算乾淨，拿去穿吧。」

尹果指了指少年髒兮兮的T恤，黑暗中看去，就像剛剛修完拖拉機的村長大叔，滿身的黑色油漬，非常大方的在竹筐里翻了翻，拿出自己最乾淨的那件衣服，不由分說的塞到了他的懷裡。

「……謝謝。」少年終於說了一聲比較溫和的話，卻沒有任何換衣服的動作。

「話說你到了城裡之後要去哪裡，如果要去奇談市的話，我們可以一起搭夥，互相有個照應呢。」尹果問道。

「……不知道，我想打聽一個人。」少年聲音稍軟，卻依舊沙啞。

「問吧！整個狗熊屯的我都認識，別的村的我就不知道了。」尹果回答道。

「熊大娘……她還好嗎？」少年聲音微顫。

「熊大娘？精神還行啊，不過身體不太好了，前幾年進山摔到了腰，幹不了重活了，這幾年都是我在幫她劈柴。雖然嗓門大吧，心眼可好了，每次都給我塞幾塊錢。話說前些年她兒子吵著出山進城去了，但是一直沒有音訊回來，有時候會看到她偷偷哭。」尹果想了想回答道。

「……」少年再次沉默。

尹果還想跟他聊點什麼，卻見到擠遠處的盤山公路上出現了兩道暗黃的燈光，微微穿過薄霧。

「快看快看，車來了！好早啊！大城市！我來啦！」尹果興奮的對著山谷呼喊，傳來陣陣迴音。

「……」少年沒有說什麼。

「怎麼了，不高興嗎？大城市啊！哦，我知道了，你第一次離開父母吧，沒關係的，等過兩年之後，我們出人頭地了，就回來給大家修路造橋！忘記告訴你了，我是一個除靈師！師傅說除靈很賺錢的！」尹果繼續激動道。

「……兄弟，我的包忘記在山腳的涼亭了，我腳剛剛扭到了……」少年的聲音聽起來，好像有點為難。

「哎呀……你怎麼不早說！快來不及了，我幫你去拿，我的行李你看著啊，車來了的話，你讓司機等等我啊！！」尹果二話不說，向著涼亭撒腿就跑，那個涼亭他知道，離這裡有一個多小時，而車估計半個小時就到了。

「……」少年終於抬起了頭，滿臉都是斑駁的血痕，看著尹果遠去的背影衝進薄霧中，將他的竹筐往站牌後面的草叢放了放。

……

一輛有些破舊的老式麵包車停在了站牌前面，一個滿臉堆滿了笑容的胖大叔見到站牌下有人，還是一個半大的小子，顯得有些開心。

「喂，小孩，上車了！一個人進城啊？」胖大叔熱情的下車，打開了後備箱，打算幫少年放一下行李。

「嗯……」少年依舊沉悶不語，自己坐上了後座。

「哎？沒帶行李嗎？」胖大叔抓了抓腦袋，有些失落，坐回了車上，東張西望等了十幾分鐘，見沒人再過來，發動車子準備離開。

少年凌亂的長發下，布滿血絲的眼睛更加泛紅，整輛車子的溫度驟然下降。

「等！等！我！啊！！！……」一個極為悠長而嘹亮的嚎叫聲從車後方傳來。

胖大叔都嚇了一跳，從後視鏡一看，一個小夥子兩隻腿邁的比車輪還要快，半長的黑髮都與地平線持平了，正在飛快的往車站趕來。

「等等我……司機師傅……我回去拿個東西的……」嘎吱一聲，尹果腳下半舊的運動鞋在地上拉出長長一條黑印，停在了車前，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著粗氣。

「……小……伙子跑的真……快。」胖大叔用力扯了扯嘴角。

「哈……我是村裡出了名的跑得快，山裡的兔子都跑不過我。」尹果狠狠的喘了幾口氣，對著車後座的同行少年抱歉道：「我回到涼亭沒看到你的包，是不是裡面放好吃的了，可能被狗熊刁走了，他們的鼻子可靈了，路上先吃我的饅頭干吧。」

「……」少年重新垂著頭，伸出蒼白的手指，指了指站牌後面的草叢。

尹果在裡面找到了自己的竹簍，司機胖師傅也熱情的下車打開了後備箱，幫著放了進去。

「出發出發！大城市！我來了！」尹果興奮高呼一聲，也坐在了車後排。

「呵，又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毛頭小子……城裡遍地都是金子等你撿呢……」胖大叔心裡冷笑一聲，臉上卻堆滿了笑容：「大半夜爬山過來餓了吧，路上剛買的包子，豬肉大蔥的，熱乎著，提前嘗一嘗城裡的手藝。」

說著往後遞過來兩個包子。

「豬……豬肉大蔥……那就多謝大叔了！包子錢待會一起算車費里！」山裡人都無法拒絕豬肉大蔥，這是過年的味道，估計那些城裡人頓頓都能吃豬肉大蔥的包子。

尹果興奮的接了過來，一個塞給了同行少年，一個自己拿起來就啃。

「呵呵……不用，兩個包子而已，別吃這麼急，喝點礦泉水。」胖大叔看著後視鏡里狼吞虎咽的尹果，眼中都是冷笑。

「大叔真是好人，出門遇貴人了。」尹果接過礦泉水一陣猛灌，跑了這麼多路，真的渴了。

「呵呵……城裡的好人早就餓死了……」胖大叔聲音低的像說給自己聽。

同行少年也小口小口的低頭吃著，同樣沙啞的嗓音低聲：「還是一樣的味道。」

「趕緊睡一會吧，到城裡還有三四個小時呢，爬了一夜山也累了。」胖大叔用力拍了拍車裡的破收音機，裡面傳出了吱吱喳喳的嘈雜音樂，伴隨著山裡的信號時有時無。

「我不累的！話說大叔你這音樂也太難聽了吧，沙沙沙沙，一句話的聽不清，還是讓我唱吧。」尹果本來就精神旺盛，現在更是興奮要命，哪裡還有半點困意。

「喲，還會唱歌啊，那就唱唄。」胖大叔笑了笑，關掉了破收音機。

「嘿嘿……歌倒是不會唱，山裡哪有這條件啊……我師傅教過一些咒文，每次他都說我念經的就和唱小曲一樣，我一念他就睡覺，一念他就睡覺。」尹果不好意思撓了撓頭，咳嗽一聲，面露正色，開口便是一闕《動心驅邪咒》。

同行少年彷彿被釘子扎到了屁股，野貓被踩到了尾巴，猛的抬起了腦袋，面無表情的盯著尹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