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半死梧桐老病身

第3章 半死梧桐老病身

老太太牙關緊閉沒有回應,玉梅大著膽子,伸手在老太太鼻翼間一探,開口已是帶了哭腔:「老太太......老太太西......西去了!」

「什麼?你休要胡說!」王一塵圓目怒睜,似護犢的猛獸慾要把玉梅撕碎。

「老太太真的去了,可不是我胡說。」玉梅不覺憂傷,反而如釋重負般的泄了一口氣。

「這可不關我事,老太太年事已高,流放途中苦楚,少有老者能熬到流放之地的,且畜生不通人性,你欲與我相執,這才驚馬,黃口小兒可別隨意攀指。」賃馬的兵卒趕緊撇清關係,遠遠的遁開,到了隊伍的最末端。

一塵無暇言他,只抱著老太太的屍首哽咽不能言,幼弟無辜,不知何事發生,只窩在一塵身側嚎啕大哭。

玉梅裝模做樣的滴了幾滴眼淚,餘光偷瞧著一塵,低眉順耳的問道:「塵姐兒,老太太已逝,囊中尚餘二錢銀子當如何處置?」

驚痛間的一塵驚愕抬頭:「祖母尚未走遠,你怎就這般無情的論起黃白之物?」

「你休要胡說,我自小在老太太身邊服侍,情分不比任何一個人低。」

「你當我不知,行這一路,你那兩眼睛就落在我這個錢袋子上了,老太太身體不濟,我花些銀子讓老太太省力些,你是一萬個不肯,明裡暗裡啜得我二叔二嬸頻頻要錢,你真當我不知,年幼可欺嗎?」

「你這話可是誅心,老太太體虛多病,我們哪個不是鞍前馬後的照料著,如今竟被你倒打一耙,還真當自己還是那高高在上的開國郡公嫡長孫?」

「你!」一塵氣得滿面通紅不能言,王老太太便是王家那塊鎮妖石,如今老太太身體尚有餘溫,王家的一眾妖魔鬼怪已是安耐不住開始興風作浪,卻沒成想,第一個跳出來的會是玉梅,平日里恭順溫婉,才得老太太另眼相看,抬為貴妾,原竟是裝的,如今樹倒猢猻散,人人自顧不暇,哪有心思論貴賤,不,是自己堂堂開國郡公嫡長孫女,已經淪為與市井奴僕為伍,與他們一般無二的人了。

流放路上一塵始終挺著脊樑,是因為她發自內心的覺得自己血統尊貴,終是與他人不同,如今瞧著那一張滿面塵土的王家人,和僵卧在泥路上的祖母,一塵終於喪了臉,放軟口氣:「祖母被無腦畜生摔死,如今押送的鐵騎見出了事故,只怕不敢輕易再尋隙滋事,青囊內尚余有二錢銀子,他們來不及搶走,不若便用這二錢銀子買口棺木葬了祖母吧。」

「我不同意!到底是死者為大還是生者為大?你可知二錢銀子夠我們一行百餘人吃上一頓熱飯熱菜了?反正老太太已死,尋個林深處,挖坑埋了,不被野獸刨食便是。」玉梅率先反對,王家眾人虎視眈眈的看著一塵手裡躺著兩塊碎銀子,不住的舔唇緊盯著,一塵顫著聲音,轉頭看下叔叔嬸嬸。

頗有威嚴的兩人並不願意搭理她,轉頭看向別處,並不願聲援一塵,家中爵位由長子襲爵,這對小夫妻心裡本就不平,可誰叫自己在娘胎里沒跑贏人家,輸了一步,步步皆輸,母親心疼小兒子無所建樹,倒是在日常開銷處多多貼補自己,家中的庫房也隨自己隨意支取,這些年倒也活得滋潤,兩夫妻連帶著二房眾人,皆是白白胖胖,看著喜人,如今因兄長犯蠢,竟要拉一家人下水,不過三五月的光景,二房兩夫妻早已瘦得見骨,發黑的囚服被風吹得四處鼓動。

一塵手執二兩碎銀,舍下幼弟祖母,行至人群中央,朗聲說道:「眾位叔伯管家嬤嬤,我王一塵感念大家為我王家效力多年,現我有紋銀二錢,如何處置由眾人裁決,若同意我安葬祖母的,行至我左手處,若是想用銀錢貨些果腹糧草,便行至我右側,人數多者即為勝,如何?」

「吾看此計尚可!」玉梅率先行至右側,不覺半點悲痛扭捏,老太太已仙去,她既便是京城當間最紅的台柱子也沒了觀眾,何必長袖善舞的累著自己呢?

福滿叔攜一家老小行在隊伍最末端,才聞老太太故去噩耗,急急忙忙奔上前來,又遇這堆不肖子孫,竟為此爭論不休,氣得拍腿痛哭,由孫子摻著,站在了一塵左側。如此便再無人敢動了。

一塵自小聰慧,知道叔嬸二人意在右側,只礙於孝道二字不敢妄動,好生呆著原地,只當自己是小兒胡鬧。剩下能跟隨來的多是無家可歸的家生子,出外無處謀生,只好跟著主家一同流放,以便將來主家起複時,身份地位自不可同日而語。而家中尚有依靠的,早早便辭了主家歸去了,原是抄家滅族的重罪,家生子自是無處可逃,現顏老大人大義,以一己之命換王家上下百餘口活命,那些家生子也得了機會可辭工返家,老太太跟前以玉竹為首的四大侍女便都跪謝歸家待嫁,唯有玉梅因前不久給父親抬了貴妾,算是半個主家,只能隨軍流放,及福滿叔一家忠心耿耿跟隨而來,對祖母一塵等人鞍前馬後的照顧。

如今祖母仙逝,父親不知何處充軍,叔嬸無法依靠,一塵也只好舍了閨閣女子的嬌羞,扛起王家的大旗:「若無人再有疑義,左側人數優於右側,這二錢銀子便化作祖母的喪葬費用。」

「汝等鼠輩,棄命不顧了嗎?」玉梅疾呼,竟引得左右搖擺之徒又速歸攏到右翼之下,如今大勢已成,玉梅得意洋洋的挑眉伸手:「拿來吧,這便是民心。」

福滿叔滿面通紅的喚著場內還未抉擇的二房眾人,若是二爺及二太太選了左側,其隨從甚眾,便能隨主家一同跟隨:「二爺,你就這般看著老夫人的屍首不管不顧嗎?」

二爺扭頭不言,二太太揚起細柳眉譏諷道:「一向都是你們大房做主,連抄家流放的重罪都能拿得定主意,如今怎就因二錢銀子來問我意如何?」。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疏影清萍落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疏影清萍落
上一章下一章

第3章 半死梧桐老病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