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漠漠竹間飛白鶴
至於塵姐兒,眼看到了定親的年齡,卻又被永昌候府二公子退親,今時今日再尋,只怕高門大戶難在入,市井小民太蹉跎,進退兩難,還是先由著塵姐兒自己拿主意吧。
江歌兒一行四人,各有心思的歸隊,鐵甲兵卒坐在馬上清點人數,見人已到奇,一揚馬鞭,趕著王家眾人朝閩洲進發。
閩洲隸屬福建一帶,崇山峻岭山路蜿蜒,草木旺盛遮天蔽日,又逢盛夏時節,蛇蟲鼠蟻出沒頻繁,嚇得王家眾人尖叫連連。越過灌木叢間,哀嚎聲更甚,王家眾人久居京城,哪裡見過這漫山遍野的荒涼,江歌兒折了根木棍,行路之前用棍擊草,蚊蟲蛇蟻聽見響動皆會讓行,筍哥兒見之便也學之,與江歌兒一左一右將福滿和檀哥兒夾在當間,倒是有驚無險的過了灌木叢,卻又深入竹林間。
竹葉叢叢如利劍,鋒利的邊緣稍不留意就能在身上留下一道道血口,江歌兒皮膚細嫩,痛感比之眾人更甚,只好小心翼翼的避在人後,忽然前頭一陣騷動,殺豬般的哀嚎聲起,嚇走竹間白鶴一雙。
「前頭髮生什麼事了?」福滿問了前頭王家奴僕,大家也是一頭霧水,只道是前頭領路的鐵騎出了亂子。
江歌兒好奇的湊上前去,福滿想喊住卻又顧著身份,筍哥兒見祖父有心,便只好提腿跟上,前頭鐵騎一團糟亂的圍成一圈,呼痛聲便是在圈子中央傳出來的,江歌兒想擠身探頭去看,被筍哥兒一把拽住:「你不要命啦!這群可都是殺人如麻的軍爺。」
江歌兒果真被懾住,這才後知後覺的想到,這可是在古代,階層等級森嚴,律法只用來約束教化民眾的時代,若是不經意惹惱了軍爺,只怕橫屍荒野也無處可說。
江歌兒戚戚然的想離開,前頭的軍官也四散上馬欲走,江歌兒這才看清原來地上坐了個軍爺,脫靴跪地,唇色發白,手捂的地方已經黑紫一片,地上有幾灘黑血,想必是剛才有軍爺用嘴將其吸毒,卻無甚效果,打算放棄他繼續行進了。
江歌兒不是醫生,自然不知道該如何處置蛇傷,只是被隊友這般拋棄,未免太過涼薄了。江歌兒不顧筍哥兒阻攔,江頭上束髮的絲帶解下,將其綁在其蛇口處上方,見對方神思還算清明,輕聲安慰道:「我先幫你把傷口勒住,這樣蛇血便不會再上行,你且咬牙撐住,待到市集或有人煙的地方問問是否隨身備著蛇傷葯,閩洲多有蟲蛇,想必傷人事件不在少數,定是有葯可治,有方可尋的,你且為你的這條命再堅持一程山水吧。」江歌兒柔柔的安慰著傷兵,轉頭對筍哥兒道:「筍哥,你幫我搭把手,把他扶上馬。」
「你且讓開,我一人便行,男女授受不親,現在雖是流放途中,但你一姑娘家還是要注意男女大防。」筍哥就跟江歌兒初中的教導主任一般刻板啰嗦,可也是一片拳拳之心向自己,江歌兒心裡暖暖的應下,站在一側,看筍哥兒吃力的搬動傷員,前頭駿馬上的鐵騎看不過眼,跳下了兩個幫忙,其中一人深深的看了江歌兒一眼便領隊離開。筍哥兒將江歌兒護在身後又落到了隊伍的最後方,福滿護著檀哥兒落在最後與江歌兒匯合,張了幾次嘴巴,最終只化作一聲綿長的嘆息,被風吹進幽深的林中,尋不見影蹤。
大抵他是想叮囑自己安分守己吧,畢竟身處困境當間,保住自己小命才是第一要義。可就這樣把一條人命拋下,讓受過21世紀文明洗禮的江歌兒如何能做到?萬事從心便好吧,江歌兒自我安慰著。
也是那傷兵運氣好,沒走幾步竟遇見上山採藥的葯農,從葯農那得了湯藥服下,算是撿回了條小命。
「多謝大夫!」傷兵虛弱道謝。
「這酒壺中備著的就是蛇傷葯,我原是為自己備著的,聽軍爺的口音非是本土人氏,怕是不知這山名喚蛇山,一半草藥一半蛇,從這路過皆是要備了湯藥婆子才敢從這行過,周邊百姓若不是要採藥補貼家用,斷不會上這蛇山來的,也是這位軍爺命大,竟能撐到此時,尋常蛇咬不出一炷香的時間必然中毒身亡,如今汝竟強撐三炷香有餘,想是命大。」
「不知是否因這個布帶子扎住傷口有關?」傷兵將褲腿往上一挽,露出一根潮綠色的髮帶,緊緊的扎住大腿根部。
「怪哉,怪哉,吾行醫數十載,從不成見過此種方法。」
「哦?那便是小兒胡鬧了?」軍爺眸色轉暗,淡淡言道。
「非也,非也,蛇咬其身,蛇毒隨血液流轉五經八脈而亡,如今這布帶子一紮,則斷了經血運行,是而蛇毒困於大腿根部以下,得以延遲毒發時間,我只是見這法子太過稀奇,忍不住感嘆罷了,不知這是否是別處治蛇傷的法子,竟是如此新奇有效。」
「這麼說確是這布帶子救我一命了?」
「正是,不知有次良方的醫生何在,不知可否引薦於我認識。」
傷兵看了一眼江歌兒,又見同伴隱隱有些不耐煩,只好隨意打發了這個葯農:「並不曾有良醫,這只是我們老家慣常使用的辦法而已。不知這湯藥幾何,我還結錢與汝。」
「如此,小老兒受教了。以一湯藥換一治病良方,還是小老兒賺到了。不耽誤軍爺腳程,就此別過。」葯農身鞠一躬,縱身跳進樹叢間不見,唯有嘩嘩作響的摩擦聲漸行漸遠。
江歌兒自是不知前頭髮生何事,只道這古代人辦事效率太低,一路上走走停停,難怪已走了數月還不曾抵達閩洲,好在後頭又緊趕了幾步,好歹不用在山裡過夜。
「明日便到閩洲了,你有何打算?」受了江歌兒救命之恩的軍爺放慢了腳程,刻意落在江歌兒身側,偷偷給江歌兒遞了一個白面饅頭髮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