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花事了

楔子 花事了

看不清。

什麼都看不清,就連近在咫尺的容顏也是一片模糊。

可是她卻偏偏知道。

那個人的眉眼細緻美好,她只要略微抬手就可以觸碰到他纖細精巧的下顎,指尖糾纏著柔軟漆黑的長發,覆滿了彼此裸裎的雙肩。

耳邊流連低回的是溫柔的囈語,雖然聽不清楚,卻聲聲纏綿入骨。她看不到周圍的景色,卻能感覺到擁抱的親密,昏昏沉沉,渾渾噩噩,仿若一縷遊魂,漸漸宛轉成鏡中花事水中月影,似乎只要這般長醉不醒,就能共此一生。

一陣巨大的聲響驟然撞進耳鼓,她驚叫一聲,睜開了眼睛。

入眼,是一片濃烈的紅。

大紅的鳳穿牡丹七重紗帳,四角墜著金絲明珠結成的瓔珞,一片璀璨寶光。

原來方才那些旖旎的歡愛,不過是一場春夢……她頓時有些羞窘,轉頭四望,見自己正躺在一張華麗的雕花大床上,蓋著流雲緞織就的錦被,一色的紅,金銀線綉著百子祝壽圖,十分喜慶。

看起來,這裡像是個新房?

她怎麼會在這樣的地方睡著?之前不是在……不是在……之前她在哪裡?在做什麼?她……她到底是誰?

她終於惶恐起來,殘餘的睡意也消失殆盡——是誰?名字,姓氏,來處,往事……她是誰?她把手用力的差(→這不是錯別字你們懂的)進披散的青絲間,腦子裡像有千百根針在扎,越是去想,便越是痛難自抑。

多想片刻,已是一身冷汗。她喘息著支起身子,任由錦被從肩頭滑落,被下一抹雪白,竟然未著寸縷!

她慌忙抓起被子擋在胸口,僅僅是幾個動作,卻已渾身酸軟,四肢無力。看著眼前凌亂的枕衾,她有些發怔,忍不住想起了夢中那個面目模糊的人——難道自己想不起的那些事里,包括了一場婚禮和一個夫君,以及……洞房花燭?

可是此處空無一人,若真有夫君,人在哪裡?

屋外逐漸狂暴的風和嘩嘩作響的雨聲讓她回過神來,小心翼翼的撩開紗帳下了床。地上散落著的果然是鑲金嵌玉的嫁衣,她也顧不上羞澀,將衣服一件件穿上,然後緊了緊衣襟,輕輕推開了門。

廊下燈罩里的燭火在風雨中搖曳不定,透過幕天席地的雨簾看出去的夜是一片混沌,周圍靜的可怕。她試著朝前走了一步,恰逢一道閃電落下,照亮了眼前的一方庭院。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副比地獄更可怕的畫面——

慘白的雪地里暈開了大片褐色的污漬,目光所及,地上到處都是橫七豎八的人。

這些都是——死人!

白亮的光芒一閃即逝,她卻看的很清晰,折斷的兵器和殘肢碎肉散了一地,大片的鮮血凍成了冰。想必這地方曾有過一場及其慘烈的廝殺,結局卻無一人生還。

空氣里的血腥氣和著雨珠撲面而來,伴著閃電之後的滾滾落雷,瞬間撕心裂肺。

她驚叫一聲,扶著柱子,彎下腰乾嘔不止,胃裡卻空空如也,只有焦灼的疼。

這裡是什麼地方?究竟發生了怎樣可怕的事?

……為什麼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她一個人活了下來?

她是誰?她是誰?她到底是誰?

她在徹骨的寒風中狂奔起來,雨打濕了紅衣,雪硌傷了腳底,也不曾有一刻停歇。

可她不知道要去哪裡,一路上到處可見早已僵硬的屍體,一雙雙死氣沉沉的眼珠瞪著她。她慌不擇路,無數次跌倒,再無數次從屍體上爬起來,雙手染滿粘膩的血。每一次的電閃雷鳴都讓她驚慌失措,彷彿正置身於一個巨大的墳場,整個世間都將她遺棄!

亭台樓閣飛逝而過,她還是什麼也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連方才溫暖旖旎的夢境都開始變得模糊……

這種感覺,幾乎叫人發瘋。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停在了一個寬闊的院子里,濕透的嫁衣和長發緊緊的貼在身上,滿身鮮血,無比狼狽。

這裡應該曾經有過盛大的筵席,此刻卻只剩傾倒的桌椅,滿目狼藉。院中央的戲台上,華麗的花牌已經破損的不成模樣,只能隱約看出上面的字跡和一個巨大的喜字。她猜想那或許是新人的名字,正要走上前去看清楚,背後卻突然響起了一陣腳步聲。

那是靴子踏碎殘雪的聲音,伴著雨聲和風聲,來人並未刻意隱藏身形,不急不緩,正步步靠近。

她猛然回頭。

一抹修長清逸的身影,伴著一道劈空落下的閃電,一下子撞進她的眼帘。可她尚未看清來人的容貌,便覺得腦後一陣刺痛,身體不由自主的軟倒下去。

一雙溫暖的手臂摟住了她的腰肢,掌心熨帖著冰涼的肌膚。她在合上眼睛的一剎那,聽到了一聲溫柔如羽落的嘆息——

「……陌陌,是我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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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郎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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