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不負卿(一)

第十八章 不負卿(一)

雖然在有蘇嬴出現的地方看到月錦容,並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可真的看清楚的時候,桂兒還是呆了呆。

就在這一愣的時間裡,韓燼已然發力,手指一松,三支黑色羽箭離弦而出。

桂兒聽到動靜,下意識的尖叫了一聲「不要」,伸手去阻攔,卻還是慢了一步,只來得及拉住他的衣袖,卻眼睜睜的看著那箭簇擦過她的掌緣,帶起一陣冷風。

三支箭雖然是同時射出,方向卻不同,其中只有一支射向蘇嬴,另外兩支卻是朝著正向蘇嬴趕來的月錦容。若蘇嬴要躲箭,勢必沒有機會去救月錦容,而按照現在月錦容的動作和方位,是決計無法同時躲開兩支箭的。

蘇嬴輕叱了一聲:「錦容,低頭!」隨即往前一撲,摟住月錦容的腰躲過一箭,與此同時腳尖橫踢,踢落另一支,卻無論如何也躲不過第三支。雪亮的箭簇帶著呼嘯的風聲,不偏不倚的扎進了他的肩頭。

他懷中的月錦容,分毫未損。

谷中響起月錦容的驚呼,一聲一聲,將那個陌生又熟悉的名字送進桂兒耳中。可她的眼前卻像是扯起了一層濃霧,突然間變得模糊。所有的影像都在極遙遠的地方,搖搖晃晃,看不真切。

胸口突如其來的窒悶,讓心跳宛如苦苦掙扎一般,如此艱難。

比起那天看到他們一同泛舟還要艱難。

是因為那一聲「錦容」?

是因為他的奮不顧身?

還是因為那支本該落在月錦容身上最後卻扎進他血肉中的利箭?

是在什麼時候呢?很久很久以前,她曾經固執又天真的問過他:「嬴哥哥,如果我和你同時遇到危險,你會不會不顧自己來救我?」

當時他的回答,至今記憶猶新。

他說:「不會。」

他說:「我的武功比你高,不顧自己來救你,極有可能兩個人都會死。應該先讓自己脫困,然後再來救你,如此勝算更大。」

她覺得很委屈,不滿道:「說不定等你來救我的時候,我已經死了。」

他回答:「我會替你報仇。」

——那個時候,他的回答沒有一絲猶豫。

可是現在,他卻為了另一個人,不顧危險,不怕受傷。

原來人和人的差別,就在這裡。

……不該難過的,因為她已經決心離開他……救誰都好,和她無關。

她抬起頭眨了眨眼睛,將眼底一絲水汽強硬的攔住,全然沒有在意韓燼眼中那一絲冷戾。

月錦容的聲音漸低,桂兒突然不想再留在這裡,扭頭就要離開。

可就在這時,一聲凄厲的慘叫聲代替了谷底溫情脈脈的私語。更叫人膽寒的是,這聲音只有前半聲,中途就好像被人扼斷了喉嚨,戛然而止。

「我殺了他!是我殺了他!」扯著嗓子近乎癲狂的女聲驀然間從馬車華麗的車廂中傳出,麗妝華服的女子跌跌撞撞的從馬車裡跨出,腳下一絆,撲倒在地,手中卻緊緊的提著一件鮮血淋漓的東西,滿臉滿身的血,她卻兀自高叫道:「我殺了他!我殺了他!」

桂兒瞪大了眼睛,無聲的掩住口唇——那女子手中提著的,赫然是一個人的頭顱。

金冠束頂,面容蒼白,正是麟王百里鑫!

而那個女子,則是麟王最寵愛的妃嬪幽燕夫人!

這一下變故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蘇嬴一把推開扶著他的月錦容,躍上車座,飛快的揭起車簾朝裡面看去。

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麼,手上一緊,竟將整塊厚重的車簾扯了下來,或許是牽動了背上的傷口,頓時皺起了秀麗的眉峰,整個人靠在了門框上。

四周靜得嚇人,只有幽燕夫人還在大叫,也許是許久沒有人回答她,她抹了一把臉上的血跡,抬起頭朝著山崖兩側喊了起來:「你們看到了沒有,是我啊!我是幽燕啊!不認得我了么?我殺了百里鑫,公主……」

一支黑色的鐵箭穿透濛濛細雨,在那兩個字出口的瞬間貫穿了她的喉嚨。後半句話只剩模糊的幾個音節,沒有人聽得清楚。

幽燕夫人的眼中仍然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瞳孔卻已經放大,茫然的望著雜樹叢生的山崖深處,似乎想要伸手去觸摸咽喉,可是手才抬起,整個人已經仰面倒下,錦衣華服落入泥濘,一片狼藉。那隻尊貴的頭顱也從她手中鬆開,骨碌碌的滾進了低洼地的泥水中。

一世王侯,半生富貴,從未料到會落得如此下場。

馬車上的蘇嬴看著這一幕,緊緊的抿著唇,目光卻如徹骨寒冰,再抬起頭時,不偏不倚的盯住了鐵箭射出的地方——

在那裡,韓燼正慢慢收起鐵弓,隨手遞給身邊的玄武,隨後一把拉起正大口喘著氣的桂兒,上馬,拉韁,頭也不回的離去。

在他們身後,千萬支羽箭的呼嘯聲又再度響起,伴著骷髏騎兵的鐵蹄聲,驚慌的叫喊聲,兵刃相交和血肉橫飛的聲音……寂靜的山谷又一次陷入了喧囂的煉獄中。

韓燼沉著臉,即使如願殺死了麟王,又將兇手滅了口,臉上卻沒有一絲喜悅。

桂兒也不說話,雙手死死的拽著馬背上的鬃毛,身體僵直,片刻后突然大叫道:「回去!我要回去!」

說著就要去拉韁繩,卻被韓燼一把捏住手腕,他的力氣有點大,扯得她生疼。

「回去做什麼?」

「你別管,停下來!讓我回去!」

她去扳他的手,卻被他一下反握擰到了身後。他的聲音帶著幾乎要噴薄而出的怒氣:「你休想回去救他!麟王一死,在場的人都別想活命!」

不再冷靜的聲音泄露了心中的不安。桂兒怔了片刻,突然問道:「韓燼你告訴我,我和蘇嬴成親的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這問題十分突兀,和眼下的情形沒有半分關係。韓燼卻並不覺得奇怪,臉色變幻,不予回答。

「你告訴我!」她緊緊的掐著他的手,堅持道,「時至今日,只有那一天發生的事情我仍然不記得。可是剛才……幽燕夫人殺死麟王的時候,我看到了很多從似曾相識的畫面!韓燼,到底發生了什麼?你說啊!」她喘了口氣,見他還是不語,低叫道:「你如果不說,就讓我回去!看到那些……我就會想起來了,你讓我回去!」

可他只是愈加收緊手臂,抿著唇,更快的催動□的馬。

桂兒不依不撓的在他懷中掙扎,卻不料疾馳中的駿馬突然一陣趔趄,長嘶一聲,竟然毫無預兆的朝前栽了下去。

眼看前方是一片嶙峋的石灘,韓燼急忙一把摟住桂兒斜掠出去,馬兒收勢不住重重摔倒。仔細看,原來是茂密的雜樹之間隱藏著一道漆黑的繩索,埋在枯葉之下,不易覺察。

「絆馬索?」他皺眉低語。

人剛剛站穩,一道黑影撲來,帶起淡淡黑霧和凜凜刀風。韓燼急忙捂住桂兒的口唇,一邊低喊:「閉氣」,一邊整個人朝後躍去。

可那把刀比他更快,斜斜一削,砍向他懷中女子的右腳腳腕。這個偷襲的人似乎很清楚桂兒是韓燼的軟肋,一上來連續幾招凌厲殺式,目標全都是她。

透過刀風的縫隙看清來人模樣,桂兒忍不住驚道:「青龍!」

眼前這個全身罩在黑衣中,刀法超群的襲擊者,竟然是已經被韓燼綁了送去給星羅公主的四使之首,青龍。

他的臉依舊蒙在黑布中,只是一雙灰眸中殺氣更甚,近乎瘋狂,每一刀的起落都帶起層層黑霧,腥臭難聞,顯然刀上淬了劇毒。

韓燼自然不會把這些小小的毒術放在眼裡,但青龍賴以成名的落木刀法卻不容小覷,再加上顧忌著懷中的女子,即便是韓燼,也覺得束手束腳,施展不開。他沉吟片刻,終於開口道:「沒想到你還活著,看來公主終究捨不得殺你。」

這話語帶嘲諷,正戳中了青龍的軟肋,他不由冷笑道:「不用廢話。等我殺了你這黃毛小兒,再去收拾那個賤人!」

在這兩句話的空隙之間,韓燼已抱著桂兒朝一處樹木較少的林地躍出了三丈,轉身繼續冷笑道:「原來不是她放你一馬,而是你自己逃出來了。青龍,我還真是小瞧你了。如何,『若水』的滋味好受么?」

「若水」正是當初韓燼對「鄭三白」的身份產生懷疑之後,暗中下在青龍隨身用品上的毒。此毒取名「若水」,便是取水無定性無處不在之意,雖然毒性不強,但勝在無色無味無聲無息,長久使用,能讓中毒的人渾身酸軟,無法運氣武動乾坤傲世九重天吞噬星空神印王座遮天將夜凡人修仙傳殺神大周皇族求魔修真世界官家全職高手錦衣夜行超級強兵仙府之緣造神楚漢爭鼎不朽丹神最強棄少天才相師聖王無盡武裝。

青龍冷哼一聲:「雕蟲小技能奈我何?若非我我一時不查,怎會上了你的當?論單打獨鬥你根本不是我的對手,憑什麼焦重要把宗主之位讓給你!」

韓燼繼續摟著桂兒不斷後退,一邊微哂道:「喔?那你究竟是來找我報仇的,還是來搶奪宗主之位的?」

青龍一咬牙:「廢話少說!」手中長刀劃開綿綿夜雨,閃電般的砍向他的手臂。

「你不就是想要打架么?我陪你就是。」韓燼神情一斂,旋身躲開那一刀,隨即對著桂兒低聲道:「你先去後面那個山洞躲一躲,我拖延住青龍,想辦法叫人來。」

桂兒依言回頭,果然在身後不遠處發現一個被雜草掩蓋著的黑魆魆的洞口。方才韓燼一路和青龍說話,不斷後退閃避卻不迎擊,原來就是為了引他到這裡來。

只要她不在他身邊,應付青龍會更專心也更容易一些。桂兒略一點頭,鬆開了他的手,朝那個洞口跑去。

她剛一離開,韓燼袖中的金刀便滑進手掌,一改方才的只防不攻,雙手交握,正面架住了青龍的長刀,輕笑道:「說好了單打獨鬥,可不能耍賴!」

桂兒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可那句「你小心」卻硬生生的在哽在喉中,終究沒有說出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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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郎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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