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圈文(9)
宿欲盯著群頭的眼神陡然變得凝重起來。
作為全國最大的影視拍攝基地,這裡最不缺少的就是美人。這個群頭也一樣,長相雖然中庸,卻是最適合熒幕那種硬漢類型。
可惜常年遊走在各大劇組之間,言語輕浮,行為誇大,日益加深的市儈和油膩削弱了他本身的魅力。讓他原本還算耀眼的模樣徹底變得平庸起來。
現在,他作為關係人正在和小警察說明自殺群演的情況。
「這個人之所以自殺絕對和我們群演工會沒關係!」
「哎,就他之前那個角色,一開始是實在找不到人,才選的他。絕不不是因為他演技出色或者什麼才選擇的。所以說現在的小年輕就想著一步登天,一點挫折都受不了。」
他一刻不停的和警察說著自己知道的事兒,然而他話語里的關鍵字卻已經被宿欲迅速的提取出來。
「絕對」,「所以說」這兩個詞語實在是太有趣了。
宿欲視線在群頭帶著卡地亞鑽石戒指的手指上劃過,從中讀出了「交易」兩個字,頓時心裡有數。
而此時,那群頭卻也正好看見宿欲,頓時冷笑了一聲。
「我覺得警官您一直問我,不如問問這位。他不是自稱側寫師嗎?不如好好側寫一下裡面那位到底為什麼自殺!」
群頭對宿欲的態度並不客氣。他也是知道宿欲底細的人,因此,為了抓住機會迅速抱住徐陽大腿,群頭對宿欲一向針對,甚至還會明裡暗地的給他使絆子。
而原身的死,這位也一樣是幕丨后黑手。
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患者,除了對自己依賴的對象以外的所有人都抱有恐懼。
而這個群頭做了什麼?
他在了解到原身的情況之後,為他精心挑選了每一個角色。
被毒打受罰的家丁,受刑逼供的士兵,出場就被淹死的皇子,還有刑偵劇里被撕票遺棄的屍體。
的確,這裡的每一個角色都能夠在熒幕上露臉,甚至個別還有好幾句台詞。換成任何一個群演,多半都會覺得自己得到了一步登天的時機。
可原身不行,每一個角色之中充斥的暴力和絕望,都是提醒著他過去三年的經歷。
在徐陽別墅里下人的欺辱,暗無天日彷彿永遠沒有出路的地下室,身體越健康,精神越疲憊。到了最後,就連對溫暖和陽光的本能都成了奢望。
分分秒秒,只有絕望。
「不行……」
「別打了……」
「求求你,誰來……救救我……」
這些話,是原身扮演的那些角色死前的掙扎和哀求,可又何嘗不是原身從心底嘶鳴而出透著血意的求救。
可最終,誰也沒有救他,誰也不會救他,誰也不願意救他。只有陰沉的黑暗和絕望一點一點吞噬了他。
宿欲從記憶中挖出繁複情緒里,咀嚼出了滿嘴的悲涼,再看那群頭身上,血腥的味道也彷彿變得更加濃烈起來。
的確,他或許沒有真的出手殺人,但他的身上也貨真價實的埋葬了無數條命案。
就像眼下急救室里還躺著的那位青年,宿欲從看到他自殺時開始,就側寫出大致的開端。
而一個群眾演員,潛規則的皮條客,多半就是他隸屬的群頭。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宿欲安靜的注視讓群頭覺得彆扭。
就在這時,急救室門開。之前緊急找人獻血的護士從裡面走出來,眼圈有點發紅。
「情況怎麼樣?」小警察趕緊過去詢問。
「不太好。」護士搖搖頭,「主任下病危通知了。主要是病人求生慾望幾乎為零,能不能清醒……」
她說不下去了。
那青年真的太年輕,剛剛二十七歲,雖然不能說是人生剛起步,卻也的的確確是最黃金的年齡。
從頭奮鬥也好,奮勇直追也罷,正是追逐夢想和事業的時間,可才邁出一隻腳,就要孤孤單單的結束了。
「家人還是聯繫不上?」護士問小警察。
「嗯。他父母的電話都換了,需要原戶籍地的同志們親自去跑一趟,所以時間很慢。」小警察深吸了一口氣,覺得這案子簡直難纏。
可那群頭卻來了一句,「所以說,現在的小青年啊,知道些什麼?出門在外也不知道聯繫父母。要我看,絕對是個不孝的。否則親爹親媽怎麼可能不疼自己的兒子?」
「落到這個田地也是……」
護士覺得他這話很落井下石,並不想搭理。可小警察卻下意識跟著點了點頭。
因為他接手案件之後,就刻意查過青年的電話記錄,整整三年,他就沒有往家裡打過一個電話,發過一條簡訊。
就連過年過也是一樣,可見多半不想念父母。
再加上這青年的朋友圈光鮮亮麗,還沒成為明星,卻彷彿自己已經名滿天下。一看就是個虛榮的主兒,他潛意識裡相信了群頭的說法。
然而宿欲卻陡然冷笑了一聲。
「不聯繫就是不想念嗎?」
「你什麼意思?」小警察皺眉,眼裡滿是厭惡。
「父母在,不遠遊。這是華國一句老話。可還有一句老話叫子欲養而親不待。你是個孝子,想必是贊同的吧!」
「胡言亂語些什麼?」小警察完全聽不懂。
宿欲深吸了一口氣,「照片,我找到他的時候,他身上帶著全家福的照片。父母慈愛,家庭幸福。他原本是有一個和睦的家庭的。」
「這樣的家庭里,就算髮生矛盾,離開家庭,也不會真的完全變成陌生人。」
「他為什麼讓自己看起來光鮮亮麗?不過是希望偷偷關心著自己生活的父母不要為自己擔心。」
「至於不打電話,多半是因為愧疚。」
「他想念家庭,卻捨不得夢想,所以不能回去。可漂泊了這麼多年,依舊一無所成,他就更加沒有了回家的底氣。」
「你知道他真正自殺的理由嗎?」
「什麼理由?」護士聽得入迷,下意識問了一句。
「因為絕望。」
「他其實打算結了這次的賬,拿了錢,就回家看父母的。」
群頭的視線頓時轉向了他,「神神叨叨,裡面那位告訴你的?」
宿欲搖頭,「是我看出來的。」
「是嗎?」群頭嗤笑一聲,「那照你這麼說,你應該看出真正導致他自殺的原因啊!」
「我當然讀的出來,可我卻有一件事怎麼都想不明白。」
「你到底是怎麼敢來這個地方的?貓哭耗子假慈悲,他為什麼躺在那裡,難道你不才是最清楚的嗎?」
群頭臉色一變,矢口否認道,「和我有什麼關係。」
「自我為中心。」指著群頭,這是宿欲今天說出口的第一個帶有評判性質的詞語。
「你有兩個口頭禪,一個是絕對,一個是所以說。」
「而『絕對』這兩個字,往往從人的口中說出來,就沒有字典里那麼極端,反而帶有不確定性。」
「至於一個會時時刻刻將絕對兩個字掛在口中的人,多半會有極端的主觀意識,喜歡將自己的看法強加於旁人,即便這些想法不切實際。」
「『所以說』也恰巧印證了這種個性。事後諸葛,肆無忌憚的評判他人,試圖掩蓋傲慢與偏見。」
「這樣性格的人,往往難成大事。小人物居多。」
「可偏偏你卻成了影視基地人脈最多也最活躍的群頭,這本身就是一種違和。」
全中!宿欲和他一共沒見過幾次,過往發布任務他都是叫別人告訴的。可偏偏今天的宿欲一改之前鵪鶉一樣的窩囊,陡然變得犀利起來。
群頭頓時覺得無法招架,慌張道,「所……不,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
宿欲轉頭看向小警察,再次認真的說道,「他不是唯一一個。」
可惜小警察並不在意,反而安撫的拍了拍群頭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在意宿欲的態度。
都已經是這個時代了,竟然還有靠著主觀判斷案件的警察。這個世界的設定到底是有多麼扭曲?
宿欲的眼神漸漸生出些許憐憫。
「皮肉生意。」他指著群頭,試圖讓小警察明白自己的錯誤認知。
「那些年輕鮮活的□□,都是他交換的籌碼。」
「成名的誘惑,資源的香氣,還有資本的操控。他用這些作為交換,讓那些無辜的生命替他謀利。」
「我絕對沒有!」群頭斬釘截鐵,可卻被宿欲陡然拋出的重大信息量打斷。
「你有!不僅有,而且你還很興奮!」
「你享受操縱他人的快感,享受他們對你卑躬屈膝的尊貴。」
「你會反覆回憶那些讓你亢奮的場景。」
「尤其是你的第一次犯罪,你最記憶猶新。我看到了,他應該是和你很親近的人。」
「!」群頭的臉色終於變了。
可宿欲卻又往他面前走了一步,盯著他的視線也變得更加緊迫,彷彿真的要從他的身體里抽出塵封的秘密。
「那是最大的機會。」宿欲的語氣多了些回憶的味道,彷彿是一種引導,「你當時的口才還不是很好,如果不夠親近,那人絕不會被你欺騙。」
「你膽小如鼠,所以地點不會安排在你不熟悉的地方,應該就在影視城周圍五星及五星以上的酒店。」
「九到十二層,套房,落地窗,方向面對群演工會。」
「那是一個女……」宿欲盯著群頭的臉看,頓了一頓,然後立刻改口,「不,是男孩。」
群頭倒退一步,臉色開始蒼白。宿欲步步緊逼。
「那個男孩樣貌偏清秀,是校園劇里的溫柔學長或者古裝劇里女主早死白月光備選人。」
「對了,他的性格一定要外柔內剛,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群頭張了張嘴想要說話,可半天說不出來。而旁邊的小警察看著宿欲的眼神也變得驚訝起來。
「你到底在說什麼?」小警察的聲音里滿是不敢置信。
「凌丨虐。他尋找的金主有一些特別的喜好。一開始看中的人是他本人,可他不敢。於是就推了自己的兄弟上位。」
「然後,那個男孩……他瘋了!」
「!!!」這下,就連小警察都鎮住了!
因為宿欲說出來的,是一樁陳年懸案。
三年前,影視基地出現一樁男子被性丨侵的案件。受害者是一名電影學院應屆大學生。
當時警察把人找到的時候,他渾身上下都是傷口,人體機能也廢了一半。
後來急救了大半個月,好歹是把人搶救了回來。可那男孩醒了之後,就徹底瘋了。不僅說不出當時的經歷,就連誰害了他,他似乎都並不知道。至於溝通能力,已經完全沒有了。
後來,他的家人把他接走修養,而警察這邊在多次查訪無效之後,也終於在案發一年後將案件擱置起來。
直到現在,這個案子知道的人已經很少。甚至那些影視基地的老人都有不少不記得了。宿欲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第一個情緒失控的,是群頭。他用了最大的聲音想要壓過宿欲。
「不可能!你從哪裡聽到的風聲?這就是往我身上扣屎盆子!」
而那小警察也下意識拿出手銬,想要將宿欲強硬的帶回警察局。
他覺得十分怪誕。三年前這個案子,就連當時酒店裡的人都沒有驚動,宿欲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小警察在震驚之餘,腦子不停的轉動。他覺得這裡有兩個可能,其一,是宿欲從哪裡聽到了什麼。
可這絕不現實,就宿欲這樣惡劣的性格,誰會和他交好,以至於能說出這樣私密的八卦。
那麼就只剩下其二,宿欲知道這個案子,更有甚者,他就牽連其中。
於是,他下意識想將宿欲手銬起,要把人帶回去,至於方才宿欲對群頭的側寫,卻並不放在心裡。
因為當年他也參與過調查,所有證據都表明,這件事和群頭沒有任何關係。
偏偏就在這時,旁邊有一個混進來的記者,見機衝上來把話筒懟在了宿欲的面前,用近乎質問的語氣問道,「宿欲,現在大家都懷疑你和群演自殺案有關,請問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而隨著他的聲音傳開,忙碌的急救室頓時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宿欲這個名字就像是一個開關,引導著眾人將視線落在宿欲的臉上。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寫了一個句話。
宿欲?那個婊里婊氣還玩弄人命的綜藝綠茶?
等看到小警察面對宿欲拿出的手銬之後,他們頓時自信的將問號去掉,同時眼神泛起了敵意。
不遠處,一個剛送了車禍朋友進急診室的青年忍不住大聲喊起了護士。
「保安呢?請問咱們醫院裡的保安呢?」
「這樣的殺人犯有什麼資格進入急診區?我都怕我朋友剛從鬼門關熬過就又被他拉過來一起炒作。」
就像是找到了一個宣洩口,為朋友的擔心,車禍還能全身而退的僥倖和緊張,在這一瞬間爆發開來,全部傾瀉在了宿欲身上。
而旁邊其他病人的家屬也一樣反應過來,跟著罵道,「沒錯!娛樂圈的事兒不要連帶上醫院裡。我們不想和這種垃圾扯上任何關係!」
「滾!讓他滾!」
「讓宿欲滾出醫院!」
就在這時,另外一個人分開人群走進了包圍圈。
「呦!還挺熱鬧!」這來的人正是霍祈。為著這倒霉案子,霍祈也是一宿沒睡。
本來就疲憊,在看到屬下腦殘脾氣就更加不好。
他第一時間將小警察抓著宿欲的手打開,順口罵他,「誰特么讓你來抓人的?走了程序有逮捕令嗎?」
緊接著,他畫風直轉,將搶過來的手銬迅速戴在了的群頭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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