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三章 你還有什麼話說
「但是聶小蠻,你是一個敞亮人。」木偶慢慢吞吞地說,「你當然明鑒:我能拿到那幅畫,並不是不費一點本錢的;我們從『體恤商艱』四個字上說,應該總有一些『商量』的。」
「難道你,還有什麼話說?」聶小蠻開始有點焦躁。
「我當然想說幾句話。就算我是呆在蘇大人那錦衣衛的終年不見天日的監獄的最深處,我想,你也不能不留一點談話的餘地給我吧!」木偶閃著眼珠回答。
「怎麼?你還預備提出條件么?」聶小蠻真的掮出了一度,「現在我限你以最短的時間之內,拿出那幅畫來,跟我走!」
小蠻說完,就站起來,把那支銃口,向前移動三寸。
蘇景墨也以被牽線的姿態,隨著他同伴的緊張的動作而緊張地站起來。
木偶看著對方這個進攻的形勢,他緊閉起一隻眼睛,向聶小蠻的銃口,做出一種小孩張西洋鏡的樣子。他說:「我有一個建議,向二位提出。」他又歪眼看看蘇景墨:「在使用手銃之前,最好檢查一下保險門,看看有沒有開好,否則,臨時恐怕要上當。」
「我們手裡既然拿著牌九,我們當然懂得賭錢的方法。」
聶小蠻說著,驀地,他把銃口指向木偶的頭顱:「你以為我不會開手銃!」
「哎呀!」在這突然緊張的空氣之中,忽有一個尖銳的呼聲,起於木偶的身後。室內三個男主角的視線,不約而同,集中於同一角度。只見木偶背後那個女子,已從圈椅裡面?直站起來,她的臉色完全慘白,好像一座白色石刻的石頭雕像的樣子!
本來,我們的木偶,有說有笑,始終保持頑皮的作風,可是那個女主角的驚駭表情,卻使聶小蠻的態度,受到了一點小小的影響。聶小蠻把銃口退後一些,偷眼向他看著,只見他的額上,有一點小量的汗珠,在漸漸沁出來。
聶小蠻退後的時候,木偶和他的女伴交換了一個眼色,彷彿已把一封安撫的書信,輕輕遞送了過去。於是他又看看聶小蠻:「我知道聶小蠻的銃法很准,要不要把我的頭顱,權充—下銃靶子?」
他伸手指指自己的額角,順便抹掉一點汗液。他又恢復了頑皮的聲音:「不過要請聶大人,把銃瞄得准些,不要錯打在一個佛像的頭顱上!」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聶小蠻不得不瞪出了眼珠而發問。他知道這個魔鬼的話,必然有些不可測的意思的。
「請你暫且坐下,好不好呢?」木偶說:「在用來吃團圓飯的圓桌上,用手銃解決一切,我想,那是不會有什麼結果的!」
聶小蠻向他看看。果然悵惘地坐下。——不過他並不曾放下他的武器。
這裡蘇景墨也被牽線似的獃獃坐下來,——一副勝利的紙牌當然緊握不放。
那個女子,重複也退坐到圈椅的一隅,下意識地掠著鬢髮,而呆望著這三個神情各異的男主角。
只聽木偶說下去道:「有一件小東西,我想請聶大人注意一下。你看:在這小圓桌的邊上,裝有一個特別拉環,我只要輕輕把它拉一下,就可以和樓上的夥伴們互通消息。——」
木偶說道這裡,閃閃眼珠,並不說下去。
聶小蠻不明白這木偶的意思。他姑且依著他的指示,把視線掠到圓桌的邊緣上。只見桌邊刻著一些精細的花紋;在花紋中間,有幾個凸起的東西,像是花蕊的樣子,看去,可能是有一個小鐵環在著。
聶小蠻再把困擾的目光送回木偶的臉。於是木偶又說:「你已經看見這個東西了。我再告訴你:譬如我把這個小環,拉一下短聲,那是一個警戒的警報;拉得連續地著響,那就算是緊急的警報。——方才我在拉椅子的時候,我曾在這桌子邊上,一連拉了兩下,這就是通知樓上的夥伴,如果聽得樓下有什麼動靜——譬如聽到銃聲之類——不妨把那張畫,馬上就給撕碎,絕對不需要考慮!」
聶小蠻聽得呆了,呼吸有點異樣!——他的準備出借的手帕,大有留供自用的趨向。
木偶還在冷靜地說下去:「做強盜是一種太危險的事!一個稍有腦筋的人既然干著這種危險的生活,當然隨時隨地,會有一些必要的準備的,你想是不是?」
說到這裡,他突然用高聲提出他的最後問句:「喂!小蠻,你要不要看看什麼叫著玉石俱焚呢?」
聶小蠻聽完這話,眼珠轉了一下,驀地,他像一頭老虎那樣跳躍起來!他向他的同伴厲聲說:「蘇景墨!你監視這兩個人!」說完,他調轉身子,轉風一向門外就走!
聶小蠻猛聽得背後那個木偶在用一種極度嚴重的語聲向他大喝:「站住!傻子!當心你的腳步,踏壞了那幅佛像!」
舞台上的局勢,由平靜進入高潮,復由高潮漸轉平靜。
因為,木偶這種嚴重的警告,終於又把聶小蠻的急促的腳步強拉回來。由於聶小蠻看到木偶的眼光,露著一種凶銳的神情,他覺得這可惡的東西,所說的話,未必全是假話。自己匆匆上樓,萬一樓上那些無腦子的傢伙,真的實行了所謂「玉石俱焚」,這卻並不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在無可奈何的情形之下,聶小蠻只能重返「圓桌會議」,繼續以外交方式,重新和這木偶協商「互惠的條約」。
木偶所提出的條件,是把屋中人全部的自由,交換那張唐代的名畫。
但是聶小蠻卻不能接受這個要求。他說:「在這屋子外面,已包圍著大隊的應天府的公差,本人無權單獨簽訂那張條約——」他最大的讓步,只能放走一些不重要的人。雙方各執一端,這小組會議,便陷入於一個僵持的局面。
於是木偶伸伸手,表示一種絕望的態度。他說:「那隻能隨便你!我想我在被捕以後,我的罪名還不至於被碎屍萬段;但是,你的那張畫呢?撕毀之後,不知是否還能拼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