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八章 他們已經來了
酒糟鼻阿四笑嘻嘻地道:「笑話了,哪有這種事?」
他口頭雖是這樣若無其事地回答,面色不免有點變異,因而有意把話岔開,便問長腳道:「不知道什麼時辰了,你的玲瓏子呢?拿出來看看。」
長腳金寶聳聳肩膀,故意嘆口氣道:「虧你還問什麼玲瓏子!玲瓏子早已和嗶嘰大蓬,一起保了險。」這時候,突然響起來一陣又急又嚇人的扣門聲,長腳金寶還不很在意,餘外的三個各各都懷著一種不可思議的鬼胎,聽了這種急促的聲音,他們的心房,不禁也隨著樓板窗欞,同時起了微微的震蕩。酒糟鼻阿四一時忘形,身子猛地豎了起來,失聲道:「誰呀?這樣窮凶極惡的扣門!」
隨說隨即伸手去揭窗帷,大頭哥也打床上坐起,變色說道:「快些,看看是哪個,這樣敲門,人也嚇的死咧!」
中年婦人神色雖比較淡漠,但也忍不住恨聲詛咒道:「誰呀誰呀,還有誰呢?一定是癩痢頭霍五!這東西自己膽小的好像蒜皮,做出事來,又常常嚇人,真是一個搗亂鬼!」
一言未了,外面樓梯上,已聽得一種沉重的腳聲,蹬蹬蹬蹬,急如驟雨一般,聽去好像是這上樓的人,對這樓梯挾有切齒的怨毒,恨不得每步把這一塊塊的樓梯木,逐塊踏個粉碎似的。酒糟鼻阿四是個有事在心的人,聽了這腳聲,他的直覺上「倏」的一動,似已得了一個預兆,彷彿已經知道這急驟的腳聲中,必然帶著惡劣的消息。故此,白瞪著眼,一時呆怔住了,一面他見長腳金寶,已迎出門口,大聲問道:「誰呀?霍五嗎?你要死了嗎?做什麼走路不好好的走,嚇得人家要死!」
長腳金寶剛出房門,便和這手拿酒瓶的癩痢頭霍五,劈面撞個滿懷,只覺這癩痢頭霍五,身子似在寒戰,氣息如牛喘,氣呼呼地直撲自己的卧房。長腳金寶正待問他什麼事情這樣慌張,不防癩痢頭霍五得了瘋症似的,順手賞他一掌,把他推在一旁,逃命般的闖入了屋中。
這當兒,屋中的人不用開口詢問,在那晦暗的光線中,只看癩痢頭霍五那副類如砍頭的人聽見午時已到的消息般的臉色,已知事情不妙,幾顆心不禁一齊跳起突厥舞來。大頭哥膽最小,已是面如死灰,冷靜的中年婦人,手捧煙杠,忘其所以,也打架子床上彈簧般的彈了起來,驚問道:「呀,霍五,做什麼?隔壁失火嗎?」
此時,這癩痢頭霍五,彷彿患了瘧疾,那個酒瓶在他手裡亂晃,說話絕不連貫,只是滿口斷斷續續嚷著:「快些……快些……大家準備扯乎……他們已經來了……門口……兩個……一個……還有一個……」
眾人越是把他催促的急,他喉際越是長著鉤子,鉤住了話,格格不吐。長腳金寶從他背後跟了進來,只急得把他重重撼了幾下,唉聲嘆氣道:「阿呀,我的霍五哥,你見了鬼嗎?你要急死人了!快些說呀,什麼事快些呀!」
酒糟鼻阿四和大頭哥真恨不能伸手到他嘴裡,掏出他的話來。癩痢頭霍五定了定神,對於眾人雨點般的問句,卻不回答,氣噓噓地反向大頭哥問道:「你……你剛才不是說你……你們東家那裡,已請了兩個大本領的人,什麼聶……聶……聶……」
他「聶」了半天,只是「聶」不出下文來。大頭哥聽了一個「聶」字,彷彿腦殼裡面,被人擲了一個炸彈,竭力從牙縫中迸出一種聲音來道:「是的,他們請的是聶小蠻,怎麼樣?怎麼樣?聶小蠻怎麼樣?」
大頭哥聲音已是顫了,但這癩痢頭霍五,卻還有意和他開著玩笑似的,接連又氣噓噓地問道:「這……這個聶小蠻……你……你不是已經親眼見過了嗎?」
大頭哥顫聲答道:「是……是的。」
癩痢頭霍五道:「他不是高子有些高……高……不是太高的?」
大頭哥顫聲道:「是……是的。」
癩痢頭霍五道:「頭戴黑色軟巾,垂帶是不是?」
大頭哥顫聲道:「是……是的。」
癩痢頭霍五道:「另外還有一個,年紀很輕,衣服是一式一樣的,腳下都穿著粉底烏靴,對不對?」
大頭哥仍舊顫聲道:「哦,另外有一個,年紀很輕嗎?有,有的,對的,是的,怎麼樣?」
癩痢頭霍五喘息問一句,大頭哥略不假思索,顫聲回答一句「是的」。其實,他聽了「聶小蠻」二字,恰恰切中了他的心病,腦底早已亂得發昏似的,對於癩痢頭霍五所問的各節,究竟是否算是完全聽清楚,連他自己也覺莫名其妙。餘人屏住了呼吸,停住了心跳,聽他們這樣一問一答,聽癩痢頭霍五把聶小蠻的狀態,說得這樣清楚,都忍不住又急又驚,又覺狐疑,心裡都開了吊桶鋪。不等他們再問答下去,大家七手八腳把癩痢頭霍五你推我搡,歷亂的問句,彷彿亂箭似的向他面門射來,問他在什麼地方看見聶小蠻的。癩痢頭霍五被困在這重圍之中,連身子也不能轉側,只得鼓足了勇氣,嘶聲說道:「在門口……就在門口看……看見的!」
癩痢頭霍五好容易略微平了平喘息,接著他便把如何在弄外看見兩個可疑的人,昂然走入弄來,自己因為預先聽了大頭哥的話,見兩個中,一個很像所說起的聶小蠻,覺得他們的打扮不對,自己如何起了疑心,跟在背後跟他們的綜,預備聽他們的話,那兩人又如何走了幾步,站停身子不再前進,如何遠遠地指著此間門口低聲談話,如何形狀非常詭異,後來如何兩個之中,一個走了出去,一個仍舊伸頭探腦守在弄里的話,很費力地說了一遍。
他因為急昏了的緣故,兩手所拿的東西始終沒有想到放下,說話之際,還用緊抓酒瓶的兩手,一起一落,歷亂地比著手勢,那酒瓶便隨之而搖晃不定。
若在尋常的時候,眾人看了他這怪狀,早已同聲失笑,但在此刻,哪還顧到這些。聽完了他的話,眾人頭頂上,比起了一個焦雷更甚,直震得目定口呆,面面相覷。一時這間客樓,已變成一座廟宇,幾位所謂神像,真的都成了道,變作泥塑木雕的神像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