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親近母親
白侍郎及夫人則住在後院雅軒,雅軒內中種植有綠竹疏桐,極為清雅怡人,正符合侍郎夫人蘭慕雅的清雅氣質,和她與世無爭的淡泊心性。
白扶蘇剛來到雅軒外,早有數名婢女同奶嬤嬤迎了出來,規規矩矩請嫡小姐進去,並不因小姐年幼而有絲毫怠慢。她進了房中,迎面聞見一股熟悉的檀香,與夢中的海棠夫人那滿屋甜膩的香截然相反。
蘭慕雅今年剛剛三十歲,正是婦人最美好的年紀。但不知怎地,她眉目間卻總彷彿有一團化不開的烏雲。她出身已經沒落的忠勇侯府,乃是家中的幺女,上面還有個大哥和三個姐姐。
忠勇侯早年戰死沙場,當時還年青的侯夫人楊氏從此鬱郁成疾,所有家務都無心再管,等到長子娶親后便都交給了大奶奶。蘭慕雅身為忠勇侯府最小的女兒,出嫁時的陪嫁極為豐厚。
白大人彼時還是白知縣,對這門親事可謂十分滿意:
一位出身世家身份顯貴,家中富足但又並不很顯赫的世家女子,如果再加上知書達禮,進退有度,幾乎可是說是完美無缺。
只除了一點——這位蘭小姐長相平平,性格冷淡木訥,作為妻子未免無趣。
而白扶蘇長相肖母。她完全繼承了母親的細長眼睛和小麥色皮膚,膚色打小兒養卻怎麼都養不白。這般的膚色,作為一名貴女實在有失身份。
扶蘇的亮點,就是繼承白大人的高鼻粱了。這般五官平平的相貌,縱使世間最會奉承的嘴,也沒法違心的說出這麼一句:真是美人啊!
白扶蘇看見母親在飲參茶,先上前行了一禮,便親熱地來到身邊對她叫了聲:「母親!」
蘭慕雅近來自覺精神倦怠,動轍無力,遂添了每日飯後一杯參茶的習慣。她放下杯子,有些意外地看向女兒:「扶蘇,今天過來有事么?」
白扶蘇看見母親熟悉的臉好端端的坐在那裡,十分感慨:想起自己以前因為母親對自己冷淡,自己就對母親也一貫冷淡疏離,不由心中十分愧疚,決定好好彌補過來。
她於是乾脆坐過去抱了母親胳膊:「母親,沒事就不能來看您了么?女兒今日可甚是想念母親呢!」說著,想起夢中所經歷的事情,不由地聲音帶了哽咽,眼中也泛起淚花。
蘭慕雅不料這從不與自己親近的女兒,今日突然如此形狀,雖然心中有點詫異,畢竟母女天性,也隨即伸手過來,如同兒時一般攬住她輕輕拍著。
旁邊奶嬤嬤方氏看了,也欣慰無限地拭著眼角,暗嘆:小小姐如今終於長大懂事了,只盼小姐也能早日打開心結才好!
只過了片刻,蘭慕雅便覺得有些乏了,讓奶嬤嬤送小姐回去。等方嬤嬤迴轉房中后便對她說道:「小姐,老奴觀小小姐,今兒看著真的是說長大便長大了呢!您做白家的夫人也這麼些年了,有些事,老奴勸您還是看開了罷。」
蘭慕雅淡淡一笑道:「看不開又如何?當年的那個人……如今必定也有家有室了,怕是早忘了我是哪個。至於這個侍郎夫人,」
她輕輕嘆口氣:「做得又有什麼意思?嬤嬤,我讓你打聽他外面的那個女人,你可打聽了?」
奶嬤嬤忙道:「老奴打聽了,那女人叫做海棠,是個從南邊花樓里出來的瘦馬,長得就是一副下賤狐媚相,不知白大人怎會看得上這般下賤之人,還偷偷將她置成了外宅,這般行事,卻將夫人您置之何地呢?」
她憤憤的出主意:「要不咱們回府去說道說道?只要大爺肯出面,派了人一頓將那騷狐狸打得稀爛,看咱們家裡的那位白大人還要不要了!」
誰知蘭慕雅卻搖了搖頭:「不必了。」
方嬤嬤最見不得自家夫人這什麼都不爭的性子,當即急了:「為什麼,那您讓老奴去打聽是為何?」
蘭慕雅說道:「我只是不喜歡被蒙蔽而已。爭奪來的,終非我的。我亦無心於他,他亦無心於我,如此豈不是倒也公平的很?」
方嬤嬤急道:「小姐哎,那是您的男人啊!他瞞著您在外頭有了相好,還偷生了孩子,這樣過份,您就真不管不問嗎?」
但蘭慕雅卻已經起身了:」我要去外面走走,嬤嬤你不必再說了,跟我來隨便走走罷。」
方嬤嬤氣憤難平,忽然眼珠一轉道:「小姐,您不在乎,那小小姐呢?您莫非連她也不顧了么?」
蘭慕雅聞言,身形立時一頓:「你說扶蘇?」
方嬤嬤見有門兒,急忙說道:「可不是嗎!那狐媚子就是想進府跟您和小小姐爭奪的,否則她偷生什麼孩子?沒名沒分的還不如給哪個大戶人家做妾室去呢。」
「花樓子里出來的貨色,心眼子少說也有一萬個,小小姐還這麼小,您再要是不管,以後小小姐怕是要吃盡這女人的虧呢!」
不得不說,方嬤嬤看得太透徹了。
蘭慕雅沉吟了,她開始思索。
她本心儀他人,奈何自己的親事卻不由自主,嫁與白雲起實非己願,而且連帶得對扶蘇這個與他生下的女兒也不想多親近。
但畢竟骨肉至親,母女到底還是連著心。她自己對什麼都無所謂,但既然涉及到了唯一的女兒,她便不得不去考慮一些原本很不屑的事情。
方嬤嬤希冀地望著她的臉,只見她想了一會兒,終於認真地點頭道:「你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方嬤嬤一拍大腿:「小姐哎,您終於想通了!」
「恩。」蘭慕雅道:「嬤嬤,你派人回去先說一聲,然後去庫房裡收拾些禮物出來,咱們明日便回忠勇侯府一趟罷。」
方嬤嬤立即大聲答應:「哎,我的小姐!」隨即喜滋滋的一路小跑出去了。
當白雲起收到消息,帶了小廝心急火燎地趕到海棠母子的宅子時,已是遲了一步。
只見院門大開,裡面所有一切擺設,名貴器皿都被砸了個稀碎。海棠抱了兒子扯著女兒,躲在屋門后瑟瑟發抖,此刻一見到他來頓時大放悲聲:「老爺!海棠差點兒就再也見不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