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回家

搖晃的小船在海面上咯吱咯吱作響，穿戴一身黑色的船夫划著漿，那是極海靈島和九天大陸唯一的聯繫人，珞華還記得，島上的人叫他陰陽祖。

陰陽祖，應該是他在大陸的名號。

她回頭看，極海靈島藏在濃霧之中，已經漸漸看不到了。

日前，她從一百人中殺出一條血路，最終九十九死一生，成為唯一離開這座吃人島嶼的人。

她本該開心，但此刻卻如何也歡喜不起來，沒有人在知道自己只剩幾年可以活的時候還能歡喜。

回想起那時，她穿過火海，回到海邊，那常年封閉的透明屏障終於開了一道口子，海水透過這口子，湧進被掩蓋的孤島。

但她的笑容卻僵在臉上。

海邊，一名比她大不了不少的女子坐在礁石上，雙足伸在水裡，不停來回嬉戲，時而露出天真無邪的笑容來，但珞華看著她，僵住的笑容一點點淡化。

這個瘋女人是惡魔，是她的夢魘，在無數個日夜裡，柳眉總喜歡用她來做實驗，各種毒蟲爬上她身軀，卻還得裝作不畏懼的迎合。

畢竟，露怯的那些人已經餵了蟲群，白骨可以堆成一座城池。

為了活著，她都記不清在柳眉的手裡死了多少回又掙扎著活過來多少回。

但她記得，每次從黑暗的白骨堆里，毒蟲圍繞下醒來，柳眉都會露出為她開心的樣子，接著經歷下一個輪迴。

此時看見柳眉，她的一顆心墜入深淵，不，不止是深淵，而是更遠更遠……

「你竟然沒死，」柳眉歡喜的從礁石下來，長腿浸在海水之中，濕掉的衣裳緊緊的貼著她的身軀，曼妙又誘惑，她嘻嘻笑著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但說出的話何其惡毒：「你看，你沒死，不如跟我回去吧，我會好好照顧你。」

柳眉恰好擋住了出口，珞華本能的後退一步，不作聲。

她控蟲的本領是柳眉教的，面對柳眉，她沒有一點點勝算，即便是司華，也不可能戰勝這孤島上的四個怪物。

「這麼緊張做什麼？」

柳眉食指撫摸自己的唇瓣，想了想，輕輕啊了一聲，才繼續說道：「我給忘了，你就算留下也只能活五六年，還不如走了好。」

珞華心咯噔一下，一股寒意爬上身，她問柳眉什麼意思。

「你體內有一枚丹核，它會時刻釋放靈力供你使用，但是，」柳眉突然勾起嘴角，那笑容和珞華有八分相似，卻帶著不懷好意：「時間久了靈力會逐漸積累，等你承受不住了，就會爆體而亡，連個全屍都不剩下。」

「所以你來攔著我就想告訴我這個？」

「當然不是。」

柳眉一個瞬移，出現在珞華的面前，伸手觸摸珞華的面頰，眼中含情脈脈。

「你是我最喜歡的玩具，我樂意告訴你，去找九天圖吧，」柳眉的手指划向珞華的下顎，挑起她的下巴，笑著說：「每張九天圖上都有秘法，你學了它就能消耗體內的靈氣。」

柳眉收回手指，從珞華的身邊走過，悠悠的聲音響起：「九天寶藏里，有能殺死我的東西，你可以試試。」

九天圖？珞華是知道的，在這島上也不是什麼秘密，相傳是靈宗大師重辜在死前留下的收錄了修仙時代九大系靈法的九張天圖。

她曾經也見過，甚至比司華、微塵幸運的一點就是，她見過。

至於那九天寶藏，珞華不知道柳眉同她強調這些的含義，但如果是真的。

她一定，要找到九天寶藏，殺了柳眉！

終結這給自己帶來無數痛苦的女人的生命，還有這座孤島和死在自相殘殺折磨里的孤魂。

水流聲逐漸大了起來，陰陽祖手裡的漿破開水流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她四下環顧，已經離開極海靈島的範圍了。

她看著陰陽祖的身形，但黑袍裹得他嚴嚴實實，什麼也看不出來。

陰陽祖卻開口了。

「一千多年前，九天大陸靈力枯竭，靈宗覆滅，被稱作末法時代終結，僅剩下極海的靈島得以倖存，但這個世界早已大變樣，沒了靈力沒了靈師，就連九天圖和九天寶藏也變成了一個傳說，而今九天大陸上門派林立，武功也多以修鍊內力為主，像您這樣的靈師，這世上除了靈島，恐怕整個大陸只有您一人。」

珞華心中警惕，但面上並不顯露，她放軟身體依靠在船邊，低頭看大海，深幽一片，月光落下，海面波光粼粼，是在靈島見不到的場景。

陰陽祖說的話和她五歲前的記憶逐漸重合，那時候她也沒有想到，整個看似和平的江湖上，竟然藏著這麼一個地方，用極其殘忍的手段培養著千年前就該消失殆盡的靈師。

難怪靈島上生長的草木和自己五歲前見到的不一樣，就連那四個怪物，也活了近千年，所以性格才那麼變態，想出那麼多折磨人的法子。

「為何同我說這些？」

珞華伸手觸摸海水，冰涼的觸覺傳遞到指尖，她看著水中自己的輪廓，一切看似都結束了，可真的就是結束了嗎？

陰陽祖沉穩的聲音響起，伴隨著水流劃開的聲音，有些聽得不真實。

「這些都是那位柳靈師讓我告訴您的，她還囑咐我告知您，讓您好好活著，兩位靈師的感情真是好。」

珞華的划水的手微頓，果然，一切哪有那麼容易結束。

「現在九天大陸上可有九天圖的信息？」

陰陽祖難得的回了身，他搖了搖頭，說道：

「幾百年了沒人找到過九天圖，但是西域的門派天門山一直都在找，至於他們是否有九天圖的消息，我可不知道了。」

這個陰陽祖有問題。

珞華雖然在靈島上生活了十年，但是觀察入微，看人極准，陰陽祖雖然同她說話時畢恭畢敬，話里話外夾帶著生怕說錯話的關心，可仔細想，他話中帶著試探和極強的暗示。

他在試探自己是靈島放逐的靈師，還是專門外出的靈師？甚至暗示九天圖的所在。

九天圖，是她的首要目標，找到九天圖，找到九天寶藏，重回靈島，一報這十年的折磨。

何況，這也是柳眉希望的，她眼眶紅紅的，再次堅定了決心：

柳眉，十年痛楚終有一日會加倍奉還。

陰陽祖停下小船，一艘大船就在二人眼前，乘坐這艘船才能安全的回到大陸。

在海上飄了半個月，終於大船停靠，珞華從船隻上下來，謝絕了陰陽祖安排的馬車，一個人從碼頭，一路走回那個家。

天色沉暮，厚重的雲彩壓在山峰，一場大雨說下便下，淋在珞華身上，沾濕的衣裳濕漉漉的貼著，變得沉重。

但好在，她終於走到了那熟悉的，念了十年的大門口。

硃紅色的大門，新刷的漆，燈火明亮的紅燈籠，還真是熱鬧啊！

一塊牌匾掛著，彰顯主人尊貴的身份。

「宮府。」

她輕輕念著，突然哦了一聲，想起那早被遺忘又深刻在心底不願回憶的姓氏。

她姓宮，叫宮珞華。

宮家，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