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這逆徒
沈興回到偏室,壓下心思,繼續跪坐在桌案前習字。
一寫又是半個時辰。
僧凈大師倍感欣慰,放下經書特意的前來指導弟子書寫,深入淺出的講解筆法和執筆,還有坐姿。
精彩紛呈,讓沈興大受裨益。
沈興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憑藉的就是靠本事吃飯,因此他對同樣有本事的人一向佩服,覺得是同道中人。
雖然只有短短半個時辰,但是他對僧凈在書法上的造詣深深的感到佩服,覺得他若是住在一樓,那麼僧凈肯定已經居住在五樓。
因此,更加用心的學習,不時求問。
弟子一改往常,積極上進,僧凈只覺得老懷欣慰,愈加用心的指導,面相慈和,榮光煥發,恨不得將自己一生所學全部擠到沈興的腦海里。
沈興只感覺如沐春風,又暗暗感覺有些吃不消。
師徒相彰。
時間不知不覺過的飛快,轉眼之間就過了大半個時辰。
就在沈興感覺的雙腿酸麻之際,寺院里突然響起了鐘聲,咚咚的響了幾下,緊三聲,慢三聲。
聲音清脆,卻不夠洪亮。
沈興一愣,隨即就知道這是寺院里的銅鐘,只是不知道它掛在哪裡,如今響鐘又代表什麼意思。
鐘聲比較次,那是因為它的含銅量不夠,聲音傳不出多遠。
僧凈大師聽到鐘聲,也是一愣,感覺時間過得飛快,略有遺憾的推開雙手,將面前的木板推到一旁,然後吩咐弟子將板塊和器具收好,整理案面,微嘆了一口氣,開口說道:
「來日方長,時辰已至,我們用膳吧。」
來日方長……僧凈大師既是安慰弟子,又是安慰自己。
沈興聽見,趕緊屁顛屁顛的爬起,滿臉笑容的前去攙扶僧凈大師。
「噯,師父,我扶你。」
沈興恭恭敬敬的扶著僧凈大師,出了偏室,然後又出了主殿,向膳室走去。
太陽西斜,天色漸漸的變暗。
膳室里,張玖陽早已跪坐在蒲團上,女兒張明玉站在他的身旁。
看到僧凈大師和沈興前來,張玖陽趕緊的站起來,雙手合什,然後開始分飯。
張明玉默不吭聲的跟著她爸,面如寒霜。
沈興先是一愣,接著就無聲的笑了。
看到她有臉色,沈興就知道妻子生氣了,只是他沒有多想,以為是張明玉想著吃乾飯,所以和父親鬧崩了。
因為沈興端到手裡的是稀飯,一碗菜粥,和早餐一模一樣。
沈興和張明玉的成長環境不一樣,張明玉的父親有手藝,在八十年代特別的吃香,隨後又成了制衣廠的廠長,因此張明玉被寵在掌心,父母什麼都依她,只是她本心不壞,心地善良,這才沒有長歪。
沈興則不同,他是從小家貧,挖山打石修公路,做挑夫,利用暑假給自己掙學,然後成材。
早上喝過一個大陶碗的菜粥,中午吃了一頓飽飯,然後晚上又有一餐,沈興覺得餓不死,情況比他想象的要好。
住持僧凈更是待他如弟子、子侄,沈興也覺得對方是一位知已、好友,剛剛又得了好處,學了些筆法,沈興心底更是高興,美美的捧著粥碗喝了起來,倍兒香。
可憐的張明玉在外面受了蘭嬸的一頓怒火,回來在父親面前撒嬌不但沒有成功,反而受了一餐斥,頓時感覺整個人都感覺不好了,心裡特委屈。
如今看到沈興也不搭理,不聞不問,連個眼神都沒有,顯然是故意的,張明玉心裏面更是傷悲,委屈的淚水直打轉,吞聲忍氣的吞完菜粥,然後含淚扔下筷子扭頭就跑。
沈興喝完粥之後發現妻子不見了,尋了幾遍,一無所獲,最後咬咬牙,想要到小林寺錢面去尋找,結果發現小林寺里人員越來越多。
許多鄉民從外面趕來,隨著大路小道前來小林寺,男女老少,包括昨晚上那位背著沈興回來的那位少年。
那位少年特意到走到沈興面前問候了一番,關注了他的傷勢或病情。
沈興早已從張明玉打聽來的消息里得知對面的少年姓陳,小字法生,祖籍潁川,是沈興的師父小林寺主持僧凈大師的俗家晚輩。
陳法生在老家難以為繼,因此隨父來到這裡,平日里對沈興和小林寺多有照顧,昨晚就是陳法生及時趕到,救下了沈興。
沈興慎重的感謝了陳法生的救病之恩。
然後,小林寺的主殿里撥亮了油燈,人影憧憧。
沈興心裡一驚,頓時熄滅了去尋找張明玉的心思,迅速趕回小林寺的主殿,繼續扮乖寶寶。
晚上還是誦經。
老和尚僧凈大師跪坐在法案前先是背誦了一遍,手裡還拿著搖鈴,偶爾搖晃。
背誦過後,放下鈴鐺,僧凈又逐字逐句的講解,偶爾還翻開竹簡,回答鄉梓們的提問,簡曰示法。
佛前的油燈下,蒲團上跪著十幾名鄉鄰,差不多有二十位,目光虔誠,態度恭謹。
鄉親們就是一些求學的小學童,正中間跪坐在法案前釋經的僧凈像是一位老夫子。
這哪裡是講經,分明是上學!
要儀式有儀式,要實惠有實惠。
要是後世佛教也像僧凈這樣,又講故事又講佛法道義,還教人識字,還有基督教什麼事,說不定道教都早亡了。
沈興暗暗吐槽,不得不崇拜僧凈這一手。
不過沈興的心裡也同時在想,要是僧凈知道21世紀進個門也需要買票,不燒香不讓禮佛,不知他會氣成什麼樣,會不會從棺材里跳出來。
不過想必那個時候,僧凈早已化成骨灰,變成一撮黃土,不知飄到哪裡,落在何處。
想到這些,沈興不由得又暗暗的有些傷悲,忍不住的抬頭,再次在人群中搜尋張明玉的身影。
這是他在這一個世界,唯一的親人,以及唯一可靠的人。
張明玉依舊不見。
時間慢慢的過去,示經還在繼續。
一問一答,不停的問,不停的回答。
鄉梓們問了不少。
沈興終於弄清自己所學,以及鄉親們聽到的是《十誦律》,經書裡面講解的是一些佛門故事和戒律。
這些故事就像是《新約聖經》里的故事,功能都差不多,沈興沒有什麼興趣,他不準備當和尚,或者成為一名信徒。
不過,即便是如此,沈興還是有些收穫,從僧凈講解的佛經里吸取了一些為人的智慧。
釋經一晃就是差不多一個時辰,人員慢慢的散去,只餘下三三兩兩。
主持僧凈這才停了釋經,讓眾人散去。
張玖陽和沈興服侍著老和尚洗沐,過後沈興自己也洗,就站在僧院的水井旁邊嘩啦嘩啦的沐浴,而張玖陽則去了一旁的浴室。
洗澡過後,小林寺響起了鐘聲。
快十八,慢十八,一共三十六杵。
寺院里早上撞鐘叫做『開靜』,擊破長夜的沉靜,喚醒沉睡的僧人;晚上的撞鐘叫做『止靜』,提醒僧人開始休息。
沈興聽到鐘響,當即曉得是睡眠鍾,趕緊的回到卧室,脫衣躺了上去。
只是越睡,心裡越是不安。
沈興總覺得應該去找張明玉,生怕她會哭一個晚上。
想了許久,也不知道幾點,沈興最後爬了起來,套上衣服往外走。
鄉間的夜晚有月亮,沈興從小就開始走夜路,為家裡的稻田灌水,這並沒有什麼。
只是剛剛走出房門,就看見張玖陽扶著僧凈正從主殿里走出來,手裡舉著一盞油燈。
沈興一看,趕緊往外跑,向小林寺外奔去。
僧凈遠遠的看見,大呼小叫。
「緣起,你這是欲往何處,深更半夜還往外去?」
沈興置之不理,撒開腳丫子就跑。
魯迅曾經說過,世間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人踩的多了,田埂上的野草就會漸萎,然後變成光潔的路面,鄉間的小路其實很好辨認。
白天的時候,沈興目送張明玉離去,認識大致的方向,順著方向一直往外走,感覺上來了以後越走越是熟悉,越走越是更快。
老和尚只氣得渾身發抖,鬍鬚不停的顫動,指著沈興離去的方向大口喘著粗氣。
「逆徒,你這逆徒,孽徒……」
僧凈好不傷心,下午才覺得弟子開竅,欣慰的心情頓時飛到了九霄雲外,恨不得把弟子的皮給剝了,或者腿給打折了,免得惹出禍事。
只是他嘴裡是這樣說,但是行動還是很緊張自己的弟子,趕緊的讓張玖陽追了出來,好把沈興給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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