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為是的犧牲與救贖
陳生卻沒有接過她手中那把刀。
他微微側過臉龐,眼神中是顯而易見的嫌棄與冷漠:「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獻上人生,我就非得要嗎?你以為,你毀滅你自己,就能救贖我嗎?」
「你果然...從來沒有變過。」
自以為是的犧牲與救贖。再次把刀還給他。卻是要把他再次拖入罪與罰的沼澤。
冷漠的表情又再次染上一絲憤怒:「為什麼次次都是你選?你卻從來不問我要什麼?!」
「你放不下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的心。」
說著說著,他蒼白的臉頰染上赤霞,越說越痛,越說越怒:「你這樣的行為和當初又有什麼區別?當初因為自私便把我傷害囚禁,讓我變成了這樣一隻惡鬼,而現在···你依然因為自私,為了自己解脫,要把我拖入你的那份沼澤。把刀給我,再把我變成像你一樣的殺人兇手,你是為了讓我感到解脫,還是只為了解脫你自己?!」
這個世界上,應該所有人都明白,不能拉一具毫無靈魂的屍體帶回家存著。更不能夠造一個滿懷恨意的厲鬼帶回家住著【1】。
可是,這個世界卻又有很多都都會覺得,違背個人意志,將一具年輕美麗的身體囚禁在自己身邊,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說是「寵」,說是「愛」。可說到底,不過是扭曲的權勢慾望,是使用卑劣手段的另一種玩弄、欺辱、凌霸。
失去意志的身體和屍體有什麼區別?可仍舊有人,寧願讓他作為一具屍體留在她的身邊。
將美麗的身體囚禁,將美麗的靈魂虐待。美麗的身體會變為一灘腐爛的肉泥。美麗的靈魂會變成憎恨的厲鬼。
而現在,她回到這裡,居然告訴他,希望讓他拿走她的靈魂和□□。這就是她能給他的補償。
可是,她難道不明白嗎?
不是所有人都能以斷送他人人生為樂趣的。不是所有人都以病態扭曲的掌控和權利為傲的。更不是所有人都覺得···看著一具毫無靈魂的屍體會比看著一個自由自在的靈魂會更能寬慰人心的。
補償?!真可笑啊。
只是,哪怕陳生說到這種程度,依然無法動搖花枝子的決心。
對於存在於她自己內心的軟弱、自私、動搖、猶豫。她簡直坦誠的嚇人:「是啊,自私怯弱的,再次回來的我。與其說是為了寬慰你,倒不如說因為我自己的內心實在無法安寧。」
「我明明知道你不想見我,也不需要再見到我。可是我還是想要回來再見你一次。」
「回到現實世界以後,明明所有問題都解決了,我也好像獲得了幸福,可我內心絲毫沒有感到輕鬆。我好像這才找到身而為人的同理心。即使這份同理心···來的實在太晚了。」
「正是得到了這份同理心,我才了解了好多之前看不清楚的事情。而我也發現了···這些真正珍貴的東西:同理心、平等、自由、尊重和愛,這些來的太遲的卻這麼寶貴的東西,都是你教給我的。我也因此獲得了之前想都不敢想的,別人的尊重、理解和愛。」
「但當我真的得到這些夢寐以求的東西的時候...理所當然要獲得世俗意義上的『幸福『的時候,我卻半點感受不到快樂,腦海里依然只被一個念頭所佔據,那就是:在另外的世界的你,也一樣得到幸福了嗎?如果你沒有得到幸福···那我的這份從你身上竊取的幸福,是不是太過卑劣、太過無恥了呢?「
「於是···更多問題又凝聚在我的心裡:我有把我的心情好好向你傳達了嗎?我有好好向你道歉了嗎?我有好好向你告別了嗎?」
「很抱歉...借著愛的名義傷害你。很抱歉,讓你失去選擇的權利。很抱歉,讓你傷,讓你痛。讓你...」
花枝子不想再繼續往下說了。眼淚將她的微笑撕扯開來,但她知道她必須接著說下去:「我想告訴你的是....當我明白一切的時候,我也設身處地感到痛苦,我也日日夜夜睡不著覺...我終於從怪物變成了人,我也擁有了同理心,而這份同理心...是你教給我的。」
「我知道,兇手一百萬句的道歉也無法彌補被害者千萬分之一的傷痛,可是....哪怕真能彌補你千萬分之一的痛...我願意為此付出所有。」
聽到她的話,陳生目光閃動。
他沉默好久,憤怒的目光卻逐漸軟化。他側過身體,斜斜的撇了她一眼。
他的聲音不帶任何憤怒,是柔軟清澈,幾乎花枝子錯覺回到了兩人初次相遇。他說:「謝謝你···謝謝你的道歉···你的道歉···讓我也能感到安慰···好像之前的痛苦都有了意義。」
花枝子像塊石頭一樣愣住了。
陳生慢慢踱步,站到了她身前。他低低的笑了一聲,這聲笑卻是諷刺的。
「你以為我會這麼說嗎?」
陳生走到她身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他的額頭綻放青筋,憤怒讓他本該明凈的容顏變得扭曲:「可是,你以為,我會因為你的這些高高在上的道歉因此而原諒你嗎?!你的誠摯道歉和我的輕易原諒,大概是你給這次相聚寫下的戲碼吧!可是,就算我原諒你,能讓我從過去的泥沼中爬出來嗎?!能讓我解脫不再承擔那份痛苦嗎?!不!解脫的只有你而已!!「
「我絕對不會原諒你,也絕對不會體諒你!我只想告訴你——如果你真的感覺痛苦,感覺坐立難安,感覺睡不安寢,那麼恭喜你——終於到了我身處的這個地獄里來了。」
他看著她的眼神,與其說是看著一個人,不如說是在看著一隻蟑螂:「如果我真的對你有一絲期待,那麼我希望你記得這份痛,並且一生一世都不要忘記,一生一世都被你所謂的同理心所折磨。並且,你一定要記得,讓你坐立不安的這份痛,不過是我所承擔的這份疼痛的千萬分之一而已!!」
他赤紅的雙目在凝固的黑夜中閃動。淚水如珍珠,從他潔白的面龐上淌下。
原來看似平靜的表面依然有這麼多眼淚在涌動。
原來過去的傷口除了在傷害他的身體之外,依然無時無刻不在灼燒和折磨著他的心。
花枝子平靜的告訴他:「我會的。」
陳生閉上眼睛,或許吐露出內心真正的話讓他終於感到一絲難得的安寧,思潮在頭腦中涌動的同時,他居然覺得久違的有些困意。
他太久太久沒能入睡了。
或許是因為之前被強迫睡得實在太久,後來,一旦有些困意他立刻感到頭痛欲裂。
這是難得的,不帶任何疼痛的困意。
這點困意對於如今的他而言,實在太珍貴了,他不能錯過。
他在空中食指輕點,隨著他的動作,地面上散亂的鋼爪在頓時扭曲變化,變成一張堅硬質樸的鋼床。
他在床上躺了下去。在被睡眠侵襲的那一瞬間,僅存的精神讓他開口平靜的對她說:「我再放過你一次。你走吧——希望你我不要再有相遇的機會,如果真的再次相遇,也是在地獄相見。」
他緊緊等待花枝子的回答,可是很久很久,花枝子依舊沒有回答他。
反正項鏈在他身上,沒有人能威脅的了他。
對如今的他而言,花枝子也不過是只沒有力量的螞蟻而已。他也並不在乎。
他的頭微微一偏,任由自己的意識陷入沉眠。
黑暗。吞噬一切的黑暗。沉默的黑暗,無語的黑暗。
整個世界唯一的光就是他手中梔子花項鏈的光芒,那柔和的光暈籠罩著這個瘦削的青年,讓他刀削斧刻的銳利臉頰也顯得柔和起來。
他似乎很快就睡沉了。黑沉濕潤的眼睫微微閉著,整張臉慘白沒有一點顏色,僅眼尾浸著淡淡一抹紅暈。他身上最閃亮的就是那一頭長發,如今,那厚重亮澤的黑髮鋪了整裝床,又散落到地上去了。
只是,哪怕是在無知無覺的睡眠中,他眉心依然緊緊蹙著。
花枝子躲在角落裡,默默注視著他的睡顏,她看得如此心痛,而又如此戰戰兢兢。
像貪婪的守財奴看著唯一的珍寶,像落水的旅客盯著自己唯一的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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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人類是有劣根性的,高高在上的權利慾望很多人都有,想把美麗的東西藏起來只屬於自己,也應該是很多人都有的想法。
這篇文在前期我寫的真的很爽來著。想把美麗的東西剪去翅膀,讓美麗的□□失去靈魂,作為一個身體來獨屬於自己,這確實是個邪惡而又可以帶給人愉快的想法。
而在現實中這不僅僅是一個想法,有人會想讓這個想法成真,鮑某事件就是,腐爛的老男人藉由年齡差和權勢去囚禁比自己小的幼童,讓他們失去靈魂,順從自己。
本來想作為一篇爽文去寫,但是確實也為這個設定和想法所累。寫到後期,不太想把這件殘忍的虐待用「愛」的名義去簡單一筆帶過。
不管怎麼樣,我想藉由我的文再次聊一聊,希望大家真誠的去愛自己身邊的人,愛是翅膀,絕對不是自私的控制欲。女主是錯的。這是絕對不應該被原諒的錯誤。
不過,我也知道,小說就是小說,大多數人就算真的有權利也不會去做傷害別人的事情。
摘要:
【1】微博博主【少女大獅仔】
原文:人會想要拉一個屍體回家存著么??人會想要請一個厲鬼回家存著么??但是人(尤其男性)會覺得違背別人意志把一個美麗年輕的人類囚禁在家裡是一件佔了便宜的事。
這人自由快樂的時候才是個美人,被強迫虐待的時候就只是一堆肉和一個鬼而已了。你是佔有一堆肉好呢,還是佔有一個鬼好呢??你哪怕把這堆肉切開吃下去,也還是會變成大便拉出去,但這人的冤魂會纏著你,讓你長久不得超生。
人真的很奇怪,一邊到處搜羅各種吉利的物件,一邊到處給自己攢怨靈,唯恐自己死得不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