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夢魘
一望無際的黑,像是上好硯台磨出的墨汁。
眼前忽然大白,伴隨著中年女子癱軟倒下的身子,謝如蘇驚醒。
腦中似乎仍然回蕩著那道既悔恨又自責的咆哮:「謝如蘇,我這一生最後悔的事,就是生了你!」
喊出這句話的人,謝如蘇喚她母親。
被攬進一個帶著茶香的懷抱,謝如蘇仍然未能從剛剛的夢魘走出。
於她而言,母親的死全是因為她。
若不是她一心只想嫁給那個人,姑母,父親,兩位哥哥怎麼會下場凄慘,母親又怎麼會因為忍受不了夫君離世選擇撞死相隨。
她謝如蘇這雙手,就算不握刀,也染滿鮮血!
「阿如,又夢魘了?」
就算已經過了二十年,他的聲音也一如既往溫柔。
謝如蘇聽著耳下沉重的心跳,略微點頭。
察覺環著自己的手臂收緊,謝如蘇微微掙扎,有些不適這樣親昵,「陛下,夜深了。」
頭頂傳來一聲微乎其微的嘆息,接著,抱著她的人鬆開,起身下床。
謝如蘇目送一身明黃的人離開,抱緊自己。
這般冷的夜,一個人睡,就算蓋再厚的被子,也令人遍體生寒。
就算再冷又如何?冷著冷著,也就睡著了。
謝如蘇環著雙膝,倒進冰冷的床榻,半夢半醒間,彷彿又回到了十五歲。
明日是她及笄禮,也是她要嫁給心愛男子的日子,那日的紅,鋪天蓋地,艷麗奪目,像是要灼燒盡這萬里山河。
謝如蘇早就換好紅色的嫁衣,一臉喜悅的看著銅鏡中映出的嬌美容顏,再好的脂粉也比不過她因為羞怯升起的兩坨微紅。
十五歲少女,秀美的如同枝頭令人垂涎的蜜桃。
還未到第二日,她就換上喜服,可見對這樁婚事如何雀躍。
急促的敲門聲打斷室內喜悅,謝如蘇的心,猛地一滯,卻在轉瞬被室內大紅喜字沖的四散不見。
「進來。」
貼身婢女攬秋的臉色並不算好看,慘白著臉,昔日飽滿的嘴唇尚在哆嗦,謝如蘇心裡不安慢慢擴大,攥緊手中喜帕才勉強開口:「怎麼了?」
攬秋撲通一聲跪下,顫著聲音:「小姐,皇后···殯天了。」
謝如蘇往後退了兩步,還是攬月眼疾手快扶住,謝如蘇才沒有跌坐地上,抓住攬月手臂,謝如蘇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說什麼?姑母怎麼了?」
攬秋淚如泉湧,顫抖回話:「皇後娘娘···殯天了。」
大喜大悲,令謝如蘇腦子一黑,身子軟軟向後倒去。
攬秋和攬月齊力將她扶到床榻安頓好,攬月守在床邊,攬秋去向謝如蘇母親,謝府女主子稟告這件事。
翌日
晨光透過窗柩,落到那張如白瓷一般細膩的臉上,薄如蟬翼的睫毛微顫,接著睜開,謝如蘇嗓子仍有些沙啞:「攬月,昨夜攬秋說的,是夢,對嗎?」
攬月不語,無聲回答。
謝如蘇身子晃了幾下,掀開被子起身就要下床,被攬月攔住:「小姐,您的身子。」
「沒事,我要進宮。」
她要親眼看見姑母,她才能相信。
昨晚攬秋帶回的消息,一定是所有人在跟自己開玩笑,是姑母在跟自己開玩笑,一定是的!
「小姐!」攬月皺眉,眼角帶著幾滴晶瑩。
眼前癲狂的人,哪是平日開朗活潑的小姐。
「攬月,我想進宮。」
謝如蘇的模樣,比大病初癒還沒有血氣,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帶著乞求看向攬月,攬月心中一疼,閉目點頭。
謝如蘇作勢要下床穿鞋,被攬月攔住,「小姐,奴婢伺候您換衣服。」
「嗯。」
謝如蘇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由攬月伺候著換了一身粉色襦裙,袖口是兩隻展翅飛舞的蝴蝶,腰間綉了花枝,栩栩如生。
看著熟悉的衣服,謝如蘇眼角濕潤。
這件衣服還是姑母為了賀她今日及笄,一早託人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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