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青春年少好人俊
劉疾休豎起食指示意姑娘不要作聲,屏氣凝神傾聽著屋外的動靜。
那位姑娘突然遭遇劫持,自然不敢動彈,睜著驚恐的大眼睛,眼角已經溢出了淚水。
劉疾休確信屋外的人已經走了,才鬆開手,正要向姑娘致歉,她卻尖聲叫起來:「救……」
「命」字還未出口,姑娘卻已破涕為笑,拍手叫道:「疾休哥哥,怎麼是你?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在京城見面了。」
劉疾休這才看清是童玉瑤,也覺突然,笑道:「玉瑤,是你?你什麼時候來的京城?哦,今晚的宴會,是楊公子專門為你接風洗塵吧?」
童玉瑤羞澀地點點頭。
她簡單地給劉疾休介紹了一下來京的經過,然後問道:「疾休哥哥,怎麼沒見到小魚兒姐姐,倒鑽出了個妹妹來?」
劉疾休在心中嘆了一口氣,語氣也有些失望:「我們在青牛嶺遇上了壞人,我和她,還有啞叔,無忌,無諱就失散了。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童玉瑤安慰道:「疾休哥哥,你放心。他們武藝那麼高強,一定不會有事的。」
劉疾休很勉強地笑笑,不知道什麼好。
「小姐,小姐。」魚小芋找到書房來了,看見童玉瑤,聲音低了些,「小姐,楊公子在找您。」
童玉瑤掃了魚小芋一眼,她對魚小芋無甚好感。只是楊如謙將魚小芋雇來給她當侍女,她又不好拒絕。
童玉瑤淡淡地道:「知道了。你去告訴楊公子,我與朋友聊幾句。」
「哦。」魚小芋點點頭,轉身就走,眼角的餘光瞥見了與童玉瑤聊天的劉疾休,竟不住歡喜地叫道:「疾休哥哥?你和玉瑤小姐是朋友?」
劉疾休笑道:「我還以為你進了相府,就認不得我這個哥哥了呢。你有沒有在玉瑤小姐面前耍脾氣呀?」
魚小芋低下了頭,絞著手指,嗔怪道:「疾休哥哥,你說什麼呢?我一個侍女,怎麼敢在小姐面前耍脾氣?而且玉瑤小姐這麼嫻靜嬌弱,我哪敢無端惹她生氣呀?」
童玉瑤噗地笑道:「小芋頭,你還挺會說話呢。是不是因為疾休哥哥在,你就變得乖巧啦?」
「誰變得乖巧啦?」楊子桓在門口接話道。
他領著一男一女進了書房。
男的頭戴通天冠,著綉袷長襦,腰佩長劍,個頭比楊子桓還高,眉平鼻直,臉如玉盤,一雙明眸燦若星辰,真是一位絕世美男。
女的著一襲粉色長裙深衣,盤著一個墮馬髻,插著一支珍珠蓮花步搖,柳眉下一雙鳳目嫵媚中含著孤傲。
童玉瑤嫣然回望,給楊子桓一個甜甜的笑。
楊子桓的眉眼間也含著盈盈溫情,然後朝著那對男女微微欠身:「楚王,語玫小姐,這位就是我的表妹童玉瑤。」
童玉瑤款款行了兩步,頷首屈膝,柔聲說道:「玉瑤見過楚王,語玫小姐。」
男的,是楚王劉玄武;女的,是大司馬大將軍的女兒霍語玫。
劉玄武抬抬手,滿眼愉悅之色,道:「子桓,你家表妹果然是琪花瑤草,秀外慧中啊。」
霍語玫只是沖童玉瑤點點頭,眼裡沒有一絲一毫的熱情與親近。
楊子桓看見童玉瑤身旁的劉疾休,又補充介紹道:「楚王,這位是霍榮卓公子的結拜大哥,來自杜城的劉疾休。」
劉玄武禮節性地掃了劉疾休一眼,對楊子桓道:「子桓,把你珍藏的字畫拿出來讓本王開開眼。」
楊子桓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就與劉玄武並肩走到一幅水墨畫前,共同品鑒起來。
霍語玫跟在他們身後,瞧也沒瞧劉疾休一眼。
劉疾休的心在往沉,他既感到惶恐,又覺著悲涼。
霍語玫,是他小時候最愛慕的玩伴,也是經常欺負他的玩伴。十年了,她長大了,更冷艷,更孤高,更目中無人了。如果她知道眼前這個穿著相國府府兵軍服的人,就是她曾經最看不起的豆芽菜,現在是不是更厭煩他?
劉疾休片刻也不想待下去了。他要離開這裡,離開相國府。
他對童玉瑤說道:「玉瑤小姐,我出去一下,你們慢慢欣賞。」
童玉瑤卻攔住了劉疾休,道:「疾休哥哥,你不是很喜歡字畫的嗎?這些都是世面上見不著的珍品,既然來了,你也看看吧。」
聽見童玉瑤說話,劉玄武回過頭,打量著劉疾休,雖然穿的是府兵服,卻透著一股少年將軍的勃勃生氣。尤其那雙眼睛,淡淡的哀愁掩不住灼灼的剛毅與倔強。
他招手道:「疾休,過來,奇畫共欣賞才有意思嘛。」
劉疾休不好拒絕,便走了過去。
他一邊注視著牆上的字畫,一邊竊視旁邊的霍語玫,但她的目光都是從他身旁繞過,或者從他身體穿過。
在她眼裡,他是不存在的。
劉疾休自嘲道,自己一個被京城遺棄的孤兒,奢望大司馬大將軍的女兒瞧上一眼,真是痴人做夢啊。
劉玄武指著一幅畫作,問道:「子桓,這幅紀年和畫的《禮賢侯生》,有什麼典故?」
楊子桓瞧了瞧,訕笑道:「我也看不明白。這是前幾日一位朋友送給家父的,才掛上,我還沒品過呢。」
劉疾休也湊上去看了幾眼,向劉玄武和楊子桓施禮道:「楚王,楊公子,這幅畫作高妙在何處,你們是行家,一看便知。至於畫作的典故,我倒知悉一二。」
楚王示意劉疾休講下去。
劉疾休看了一眼霍語玫,娓娓說來:
「那我就班門弄斧了。這幅畫的主人公是戰國時期魏國的信陵君,他是一個禮賢下士,喜交朋友的謙謙之君,其門下食客數以千計。這幅畫就是講他以誠相待,招納賢人的故事。
魏國有個隱居的人,叫侯贏,因為家庭貧困,已經七十歲了,還在看守城門。信陵君去拜訪他,想饋贈他一份厚禮,他不肯接受,說自己修身潔行幾十年,不能因為貧困而接受他人之物。
有一天,信陵君設筵席大會賓客,都已坐好,才帶領隨從的車騎,空著左邊的上座,親自去接侯贏。侯贏整理破舊的衣冠,並不謙讓,徑直上車,坐到信陵君空出的上首座位,並還要求信陵君去拜訪他的一位屠戶朋友朱亥。信陵君欣然應允。侯贏見到朱亥后,與對方隨意閑聊了很久,又暗暗觀察信陵君的表情。信陵君站在一旁耐心等待,彬彬有禮。侯贏見信陵君始終面不改色,就辭別朱亥上車,到信陵君家。信陵君引侯贏上座,向賓客一一介紹,讚美侯贏,又起立為侯贏敬酒。從此,侯贏成為了信陵君的上客。」
聽了劉疾休的故事,楊子桓側目贊道:「能以富貴下貧賤,賢能詘於不肖,唯信陵君為能行之。楚王,你就是當世的信陵君啊。」
劉玄武笑笑,算是笑納了楊子桓的褒譽。
劉疾休很驚訝,問道:「楊公子那番話,是不是太史公對信陵君的評價?」
在當時,讀過太史公書的人並不多。在民間,還沒有正式刊行的刻本。
「公子為人仁而下士,士無賢不肖皆謙而禮交之,不敢以其富貴驕士。士以此方數千里爭往歸之,致食客三千人。當是時諸侯以公子賢,多客,不敢加兵謀魏十餘年。」楊子桓繼續誦道。
這也是太史公對信陵君的讚譽。
劉玄武微微一笑,對劉疾休說道:「奇怪吧?你知道這位廷尉丞是誰嗎?他不僅是當今相國的公子,還是太史公的外孫。」
劉疾休深深一揖,道:「失敬失敬,疾休冒昧了。」
楊子桓為劉疾休喜歡太史公書而倍感親切,也還禮道:「哪裡,哪裡。疾休賢弟青春年少,卻是飽學之士,難得的人俊呀。」
劉玄武想不到這個少年還真是個人材,也笑口言道:「子桓是慧眼識珠啊。不過,讓他在相府做個籍籍無名的府兵,實在是可惜啦。疾休,有沒有興趣到本王那裡去?做本王的文學侍從。」
劉疾休還沒有回答,楊子桓就急忙申辯道:「楚王莫怪,疾休是今日楊總管才招募至府的。你就別跟我搶了,從現在起,疾休就是我的貼身侍衛。」
劉疾休想也沒想,向楊子桓施禮道:「多謝公子美意,我已經被貴府除名了。」
劉玄武哈哈大笑。楊子桓也附和笑道:「哈哈哈,這更好啊。我都不用向楊總管要人了。」
劉玄武止住笑,道:「子桓,雖然我倆求賢若渴,但也得聽聽疾休的意思呀。他是願跟你,還是跟我?」
劉疾休看看劉玄武,又看看楊子桓,兩人都是滿含期待地望著他。
他不知如何選擇。
童玉瑤走到劉疾休身邊,道:「我說你們二位都別搶,還是讓疾休哥哥自己想想,再定。走啦,客人都到齊了。」
楊子桓笑道:「這個簡單。晚宴之後,疾休若留下來,就是願跟我;若走,就跟楚王去。如何?」
「好。」劉玄武拉起劉疾休的手,「走,疾休,待會兒你就坐我旁邊。」
「你怎麼能這樣呢?」楊子桓無奈地搖頭道。